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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斐……你……」安之悦牙齿咬著下唇,声音颤抖,「你……」

  「安郡王,下官先行告退了。」我微笑道。

  「站住!」安之悦道,拿起扇子使劲地摇两下,力求镇定下来,「李斐,你别以为你攀上太子了,便可以飞黄腾达了!你充其量不过跟你那旧情人一样,靠著在床上——」

  「哗啦——」一声。

  众皆哗然。

  而后,一片沉静,只听得不知是谁「咕噜——」一声,使劲地把噎在喉咙里的一口唾液吞进肚子里。

  「请问雀华街在哪儿?」我微笑著转过头来,对著近旁的一位年轻人一笑,他愣愣的,「向左走五十步,再左拐,就是了。」

  「谢谢。」我拱手,摸摸袖子里,还有几两碎银子在,掏出来给他们,「对不起,把你的东西弄破了,这点小钱,就当做赔罪吧。还望你们不要在意。」

  少年愣愣地接过钱。

  我迈步就走。

  「李……李……斐……你……」身后,安之悦摇摇晃晃地爬起,脸白发白,头上还顶著一大块泥瓷碎片,半尊原本就已经残破的关公大帝泥塑全体粉身碎骨,泥灰落了一地。

  君子耻与蚊蝇为友,节士堪作松柏之伴,天地形物皆可一笑,古今变异何有与我,行止从仪,思维循智,虽百千岁,纠万丛蝇,我自大笑。

  第二章

  回到客栈,已经是有一个人等在房内了。听得小福一说,我急急入房。面前的人放下茶杯起身,那种神宇间神彩,跟应劭十分相似,「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失敬失敬。」我连连作揖赔罪。

  他笑道,「李大人如此见外。」一双眼滴溜溜地转,似是在打量我。

  「呵呵,不敢不敢。能得应将军来看望,实在是受宠若惊。」我唤人沏茶摆酒。应非笑笑辞,将一卷圣旨放于桌上,「只是来跟李大人说一声,三日后面圣。」

  「下官诚惶诚恐。」我道。

  「呵呵,诚惶诚恐?」应非笑笑道,「方才手下来报,说你在路上砸了安郡王的车驾。」

  「不敢,不敢,下官实在是不敢。」我笑。应非笑其人似乎较好相处,长得煞是堂堂正正,正如应劭,但除却一双眼,却是长了狭长的丹凤眼,不住地打量著我,似在观察著些什么。

  应非笑坐下来,「李大人,你我同辈,不必如此拘泥。京师就这么一点大小,任何事情,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有好多人知道。还是小心为好,莫太过于招摇,平白地得罪了人,对大人的仕途不利啊。」

  「领教,领教。」我点头点头。

  应非笑一双丹凤眼在我身上转了几圈之后,忽得站起来,拍手,门口进来两个手下,手里捧一叠丝绸,「李大人此番进京,也得有些准备。京师虽然是人才济济,但大多数人还是鼠目寸光之辈,看你服色简朴,或许有些不当之处。些许薄礼,还望李大人不嫌弃。」

  我略有些愕然。若是应非笑存了心贿赂,我小小一介七品芝麻官,连是否会高迁都未知,未免太过小提大作;若是论他爱才,未免太过殷切;若是拉拢人心,那也未免太过把我李斐放在眼里了。

  「下官衣衫褴褛?」我笑笑,「入不了将军凤眼,见谅见谅。」

  「呵呵,李大人暂且收下吧。」应非笑似是没有看出我推拒之意。

  我沉默了会儿,「三弟明日会回京师。」应非笑忽地冒出这样一句。

  我愕然。

  「到了滦州,他还念念不忘,每日一封信唠唠叨叨,何时我教的三弟竟会变成如此。」应非笑笑叹道,「李大人,我还从未见过有什么人事可以让他挂心如此。」

  「……」我略有些尴尬,敢情人家是把我当成人家的弟媳了,现下是来命令我明日梳好妆穿好衣打扮停当来迎接他家功臣回来,「将军言重了。」

  「呵呵,」应非笑似乎是极为满意,「明日舍下将会为三弟办庆功宴,还望李大人赏光。」他从袖中掏出请柬来,放在桌上。

  「……」敢情他应家老大来相弟媳,看准了,同意了,满意了,这下子让我去拜会他父母了……

  应劭啊应劭,你到底跟这家伙说了些什么东西?

  送应非笑出去,我叹气。下午竟然也有几个人过来,不外乎是一些旧人。三三两两的应酬,竟然烦不胜烦。不由想,这随随便便地一个小官进京来,居然也会有人来如此巴结?这到底是抬举还是讥讽?

  晚上吃罢晚饭后,小福打了水帮我洗脚。水凉了都还愣著一动不动,明显的心有旁婺。我拍拍他,「思春了?」

  「嗯……」小福随随便便应道,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著水。

  「下午你在老爷房外转来转去,有什么事情?」

  「嗯……」

  「水凉了……」

  「嗯……」小福站起来,拿起一忙干的布,帮我擦了脚,端起水盆走出去。

  「站住。」我哼一声,「想装傻溜走,回来。」

  「老爷……」小福呻吟一声。

  「下午干嘛在我房间前转来转去,我后来问你,为什么又说没事?」

  「老爷……」小福呻吟,「真的没事……只是怕老爷您累著,来看看老爷您要不要喝水。」

  「哼哼……」本老爷好生感动,「那结果呢?老爷我累得半死渴得半死,叫你端杯水过来,你居然给我倒了灯油过来。」

  「老爷……」小福放下水盆,回转身来,「老爷,下午是小福不对。」

  「你有心思瞒著老爷了。」呜呜呜,「养你到那么大,居然多生了肠子了。都不把老爷我放在眼里了,有事情也不跟老爷我商量了,老爷我在你心中,原来都这般的没用了……」

  「……」小福沉默。

  「你收了好处?」

  小福深恶痛绝地摇摇头。沉默半晌,从袖口掏出一封信,「老爷,陵王派人送来的拜贴,邀您明日在雯云楼见面。」

  ……,……

  我沉默半晌,「把信放在桌上,你先退下。」

  小福放下信封,收好水盆,轻手轻脚地退下。

  心突然揪得好痛。心底有一块伤疤,一直留著,留著到了时间长久的时候,似乎连自己都忘记了。但是,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著的。到了什么时候,突然地痛一下,便揪得人撕心裂肺,痛彻心悱。

  墨樵呵……

  手微抖。是天太冷的缘故吧。抓紧了那封信,抓得关节突出,指间泛白,生生地把信纸都抓得皱了起来。信封上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吾徒李斐收。」

  吾徒……

  墨樵……难道我与你之间,只能有这一个称呼吗?

  忙乱地撕信,手忙脚乱,把信封的一侧都拆成碎烂,除了一封红色拜贴,写著相邀几时于何处会面,并无它言。不相信,再使劲地倒信封,什么都没有倒出来。一急之下,竟然把信封拆了,方才发现里面尚有一封小小浅黄信纸,静静地粘附在信封一旁,刚才为何竟没有倒出来。

  墨樵啊……师傅啊……

  慌慌展开,只得四行字:

  「一年明月今宵多,人生由命非由他,有酒不饮奈明何,问君明日去否?」

  去否?去否?只问明日是否前去。

  可恶!心里面不知道在恼些什么,气极,把信摔到一旁,重重地将自己摔在床上。小腿处忽地痛了起来,那种痛的感觉,从关节处慢慢地泛出来,直至整条腿痛得有些麻痹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已经没有痛过了,为何到了此处,为何到了此时,为何偏要这种情境,就这样地出来扰人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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