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走进了灯火里。依盈几乎立刻就迎了过来,带着紧张的心情,眩惑的问:
“怎么了?逸风,你把一切真相都告诉嫣蓝了吗?”
骆逸风慢慢抬起一双迷濛的眼眸看她。
“是的。”他说:“我把一切都说了,但是嫣蓝她……”
“她根本不相信你的话,不相信何世槐的所有阴谋,是不是?”
“不,依盈。”骆逸风摇摇头,心如刀剐的说:“从嫣蓝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她在恨我,恨我的绝情绝义,恨我的毫无担当,所以她在惩罚我,即使她明明相信这是何世槐设下的圈套,也要像一只飞蛾般的扑火而去,就是粉身碎骨,就是壮烈成仁,她也在所不辞。”
依盈一惊,后退了一步。
“这么说,”她慌乱的寻找骆逸风的眼睛。“嫣蓝宁死也不回到你的身边来了,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把你们这一对鸳鸯水鸟,逼到了死海里。”
“不要,依盈!”骆逸风惊慄的叫:“妳先不要预设立场,我和嫣蓝之间,根本不关妳的事,而是何世槐一手挑起的,别忘了妳也是一个最大的受害者,我们千万别被他逼到死胡同里,否则那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可是事实证明,”依盈说:“我的出现才造成你们的决裂,才让何世槐有机可乘,怎么说,我都难辞其咎,我都罪不可赦。”
骆逸风忽然把她拉到面前来。
“听着。”他郑重而心疼的说:“妳千万不能胡思乱想,何况妳已经够虚弱和心力交瘁了,不能再把自己囚困在无形的枷锁里,如果妳不想我为了嫣蓝之外,还要为妳多担一层心,那么停止妳的罪恶吧,好好的去睡觉,我不会有事的,如果,妳非把自己卷进我和嫣蓝的恩怨情仇中,再一次折磨自己,我才会有事的,妳知道吗?”
然后,他把依盈送到她的卧室里,看着她轻轻闭上眼睛,才走了出来,一个人悄悄来到了屋后的小亭台,让自己跌坐在一张藤椅里,望着月光下,早已结满了一层薄冰的阿寒湖发呆。然后,他发现茶几上还躺着他的一支口琴,他顺手抓了起来,就放在嘴唇上,情不自禁的吹起一首歌来。
他知道,那是他熟悉的“摩利莫之歌”。
只是,这首歌竟让他想起了秋天的早上,想起了阿寒湖特有的水中植物毯藻,也想起了矮奴公主和她坚贞的爱情故事,以及美丽浪漫的“水神奇缘”。于是,他一时心海澎湃,不停的、努力的、忘情的吹奏着,好像要把心底的情愫都倾诉而尽,愈吹心就愈乱、愈痛、愈不可收拾,而心底,却有个小声音,不停的在吶喊着。
“嫣蓝!嫣蓝!嫣蓝……”
就这样,他让口琴声持续到天明,直到自己有些累了,有些筋疲力尽了,他才斜靠在藤椅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当依盈发现他的时候,冷冽的霜气,正一寸一寸的吹在他的身上。她立即找来了一件毛毯,准备要帮他盖上,竟发觉他的肌肤滚烫得像一块烧红的木炭,她不觉的惊跳了一下,再摸摸他的脸庞,摸摸他的额头,那如导电般的温度,把她整只手都烫麻了。她不由分说的,就扑到他的跟前,一边摇晃着他的身子,一边急乱的叫:“逸风,你怎么了?快醒醒!快醒醒!别吓我……”
骆逸风一动也不动的。
“哦!”依盈长长的呼出一声,叹气的说:“你一定是昨天一夜不眠,受了冷风吹,才会这么发烫,才会昏迷不醒。”她突然站起身来。“不行!我非去帮你找医生来不可,否则,你会死掉的。”
“不要!”骆逸风瞬间拉住了她,迷迷糊糊的说:“我不要看医生,依盈,我没有病,我只要嫣蓝,我只要嫣蓝,只有她才能救我!”
依盈心中一抽。
“看样子,”她心有所悟的说:“我必须去把嫣蓝找来,才能一次解决所有的问题,可是……”她又摇晃着她的身子。“你告诉我,嫣蓝究竟在哪里?她究竟在哪里?”
“在……”骆逸风小声的,虚弱的回答:“在小潮温泉旅馆。”
立即,依盈狂奔似的冲出了小白屋,就对着云天深处的雪地飞驰而去。她一路迎着长风,没命的奔跑着,然后,她穿过挂满冰柱的枫树,也走过霜雾满天的湖畔,终于,她来到了温泉区的商店街。
虽然晨曦中的晓色依旧灰暗,虽然寒意料峭,但远远的,她就从整条街的霓虹灯影中,很快的找到了“小潮”,不假思索的飞奔过去。
庭院里,嫣蓝正起个大早,提着小铲子,在门前帮着千鹤子把石阶上积了盈尺的雪堆都清除掉,却赫然发现一个轻柔如云的身影,带着一张姣好的脸庞,亭亭然的停在她的眼前。就在她来不及站起身来,依盈已经露出脸上的两个小涡儿,用诚恳的声音说:“如果我没有记错,妳一定就是嫣蓝了,也是那个美丽的女画家,是不?”
嫣蓝愣愣的看她。
“妳是……”
“其实妳应该知道我是谁?”依盈浅浅一笑说:“早在我还没来阿寒湖之前,妳就应该听过我的故事和传说。”
“依盈?”嫣蓝大大一震,睁大了眼珠。“妳就是依盈?”
“是的。”依盈轻柔的回答:“我是依盈没错,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我曾在枫林里见过你,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我却对妳知之甚详,所以我才来找妳。”
“妳为甚么来找我?”嫣蓝不解的迎视着她。“是为了逸风吗?”
依盈点点头。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冒昧的来找妳,”她说:“但为了逸风,我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想,除了妳,再也没有人可以解决这一切的问题。”
嫣蓝慢慢地走下台阶。
“妳放心好了,依盈。”她又转过头来,吸气的说:“我和逸风之间早已烟消尘灭,我保证,我决不会再妨碍你们甚么,再说,我已经答应要嫁给何世槐,妳更可以毫无牵挂的和逸风厮守在一起。”
“不,嫣蓝。”依盈急促的说:“妳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来,不是来向妳示威,或带着敌意,而是我来求妳,妳万万不可嫁给何世槐。”
嫣蓝一怔,震颤的问:
“妳为何要这样求我,依盈,妳没有理由的。”
“我有。”依盈急急而斩钉截铁的说:“因为妳真正爱的人是逸风,而不是何世槐,这样的理由,早就足够了,不是吗?”
嫣蓝震了震。
“妳胡说!”她大声的嚷了起来。“我早已把逸风从心底连根拔起,我不会再爱上他的,依盈,妳不能怀疑我的决心。”
“我没有胡说。”依盈逼到她的眼前,确切的说:“凭一个女人的直觉,我相信妳的眼睛不会撒谎的,嫣蓝,妳别想瞒我,妳眼睛里的不安定,已经告诉我,妳根本还爱着逸风,还对他旧情难忘,妳所以答应要嫁给何世槐,只是妳一时的意气之争,只是妳为了逃避现实,才急急的要躲到何世槐的身边去,对不对?”
“不对!不对!”嫣蓝慌了,她迭声的喊:“妳不能用妳的一己之私,来判定我的感情思维,那太武断,也太不公平了!”
“可是事实俱在,”依盈说:“我的武断没有错,嫣蓝,妳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妳明明还爱着逸风,却要残忍的论断对他的真情,那不仅是人间的悲剧,也是我的罪过,妳知道吗?何况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所以妳必须理智一点,趁现在还来得及反悔,妳赶快抽身而退吧,因为何世槐对妳居心叵测,他只是在利用妳,只是把妳当成报复逸风的秘密武器,这一切罪证,他早已亲口招供了,妳千万不能上当,再说,他的残暴凶狠,在我身上已印证无数,妳又怎能再让自己深受其害,步入我的后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