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有命,我们不想强求,何况我已将一切禀明皇太后,请她老人家为我们做主。我相信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但现在,我们绝不能走,我们不想连累亲人。无论如何,多谢你了,绿柔格格。”回答的人仍是明骥。
绿柔好惊讶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这种肯为他人着想的胸襟大度,她已经觉得很陌生了。她迟疑地问着:“你真的将一切禀明皇太后?包括当年那件冤案?”
明骥点点头:“正是当年那件案子,忠臣无辜。查良尔亲王的确是一位忠心耿耿的忠臣,不应被小人陷害,落得如此下场,应该有人为他平反。”
绿柔心中感动不已,热泪盈眶地倒身下拜,竟对他磕起头来。
明骥大惊,忙将她扶起,“格格,你这是在干什么?快请起。”
“多谢你为我阿玛上书平反,多谢你为我全族人雪冤,就算来世为你做牛做马亦在所不辞。”绿柔哽咽不已,多年来她从不敢梦想还有昭雪平反的一天。
明骥谦逊地摇着手:“格格哪里的话,路见不平尚且拔刀相助,何况人人尊敬的忠臣孝子。我只不过刚好恭逢其会,算不得什么,格格不必放在心上。”
当他转身要再进牢时,绿柔叫住了他:“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进去吧!我这就进宫去禀明皇太后及皇上,求他们恕你们的罪就是了,何况你忍心你阿玛再为你们担心吗?”
“你见过我阿玛额娘吗?”明骥猛然转过身来,神情紧张地盯着她,谁知她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你放心,你阿玛额娘都很好。我只不过去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而他们也给了我答案。岁月悠悠,大家都老了,世间事真是没有好争的,因为谁都输给了时间这个无情的刽子手。”绿柔的眼光好温柔地凝视着牢房某一处,幽幽地想起了梗在胸中四十多年的质疑--
“鄂比泰,你老实告诉我,你当年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在鄂亲主府的西厢房里,她这么问着。
鄂比泰神情复杂地望着绿柔,还未回答时,倚在床边的敏慈已高声说着:“他没有爱你?哼哼,你当年离奇失踪后,他无一日不在买醉,醉生梦死也在喊着你的名字,你说他有没有爱过你?在确定你已不在人世后,他为了保有和你在一起的记忆,才不得不选择我。一直到明珠生下后,他夜晚抱着我才不再喊你的名字。你倒说说看,他有没有爱过你?”她早已默认了这个事实,但现在将它说出来还是会令她心痛。
绿柔听了后,心中涨满了酸酸楚楚的柔情。她泪眼凝视着魂索梦牵的意中人,当年一起骑射的情景顿时出现在眼前,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鄂比泰复杂的眼光凝视了她好久,才缓缓点着头:“是真的,我一直到现在还是爱着你的。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金翎箭在扬州出现时,我好高兴,因为你平安没事。即使是现在,我还是希望你能抛下仇恨,平安幸福地过完余生。绿柔,我对不起你,你就把我忘了吧。”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鄂王府的,但她知道她永远不会再回头了,想得到的答案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呢?
明骥和无欢好奇地望着脸上散发一股宁静祥和。婉约温柔神情的她,这才相信了绿柔的确曾是满州旗人众所公认的美女,因为放下执着仇恨的她,看来是那么的明艳绝伦、飘逸出尘。
无欢走上前轻轻唤着:“师父,你怎么了?”
“呃,没什么,天快亮了,你们还是赶紧走吧!至少也该让你阿玛额娘放心。”绿柔回过神来,不停催促着他们。
明骥和无欢只好跃上了她备好的马,逃出大牢了。绿柔则是望着他们走了之后,才换上收藏四十多年的宫装,等着临朝的时间,入宫求见皇太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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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玉儿是个个性坚毅、能干强悍的奇女子,当年以蒙古公主的身份嫁给皇太极,并肩攻下了大明江山,又在中原厉行镇压、怀柔双重政策,此时年近晚年,仍孜孜不倦地勤问政治,颇受顺治尊敬。
现在,她正捧着那份由明骥所写、婉绮所呈的奏折,看完来龙去脉后,才感慨不已地叹了一口气:“那绿柔当真还活在世上?”
婉绮颔首:“是的,她也是前些日子行刺皇上的主谋者。因为她的身份特殊又处境堪怜,所以我明骥表哥才没真正用心抓她,如今才会落得身陷大牢的处境。求太后为我表哥做主。”她盈盈下拜,恳求开恩。
“嗯,这份折子写得有凭有据,倒让人心说诚服,你先起来吧!”大玉儿沉吟了一会儿,才说:“当今最妥善之计,就是先把绿柔找到,再一同面圣,向皇上禀明一切,重新审理当年正白旗一案。”
“是,皇太后说的是。”婉绮喜不自胜,至少现在明骥和无欢是安全的了。
门外忽传:“绿柔格格求见。”
大玉儿和婉绮对望了一眼,皆感意外,大玉儿忙宣:“宣她进宫。”
不一会,身着满人宫装、清艳秀丽、风姿绰约的绿柔缓步而来,她走到大玉儿面前,躬身下拜:“绿柔参见皇太后。”
“快快请起,本宫正好在看有关你阿玛遭人诬陷一案,你就来了。快对本官说,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和康亲王又有什么关系?”
绿柔不徐不疾地将当年他们如何遭人诬陷、如何和先皇意见不和、如何惨遭灭门的事点点滴滴地细说从头;也把明骥和无欢从相遇、相知,到相怜、相爱的事说了个究竟,末了还说:“我自知此生罪孽深重,本无幸免,但实在不忍见这对无辜深情的小儿女受我之累。他们原无大过,还请皇太后恩赦他们,不再追究他们的错。”
大玉儿听了连连点头,吩咐摆驾干清宫,打算找宝贝儿子顺治好好谈一谈。
就在婉绮求见大玉儿的同时,董鄂妃也在劝着顺治:“皇上,那明骥贝勒究竟有哪点不好?他能文能武,见多识广,处事又快,是难得的一名大将。况且他为了一位歌女,不惜为她入狱的情意,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您看,这样忠心耿耿、有情有义的奇男子杀了不是可惜吗?”
顺治也在怀念着从前两兄弟相处的日子,但年轻气盛的他实在拉不下这个脸来认错,更不想听到自己心爱的人口中老是称赞别的男人。他板起脸有些不悦地说:“这是国家大事,你别管。”
董鄂妃娇滴滴不依地嘟着嘴:“什么国家大事嘛!论理,他也没怠忽职守,论情,他还是你堂哥呢!有什么仇恨非要见他死了你才甘心?”
顺治皱着眉头,张目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时大玉儿则带着绿柔、婉绩浩浩荡荡地来了--
“皇儿啊,本宫有一件事要让你知晓,四十多年前你皇阿玛受到小人蛊惑,犯下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几乎动摇了我大清的国本。如今,本宫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造成更大的错误。这里有本折子你拿去仔细地看,当事人绿柔格格也在这儿,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发问,弄清楚之后再仔细想想你的所作所为有没有犯下这种错误。”大玉儿语重心长地把奏折递给了他。满宫皇族加上太监侍女足足有七八十人,人人都静默地望着他,不发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