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比泰心情沉重,没理会妻子的揶揄,只说:“没去就好了,你可真要吓死我了,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敏慈好奇地瞪大了眼,她和她女儿一样有着极浓的好奇心,连扬眉的模样也是极神似的。
鄂比泰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一番连窗外仁立的人儿听来也心惊胆跳的话:“你应该还记得正白旗旗主查良尔氏的绿柔格格吧!当年正白旗旗下八百子弟尽被歼没之后,绿柔便失去了踪影,有人说她早已死在那场大屠杀里,也有人说她远赴海外永不回来了,可是我却怀疑她躲在江南,且对咱们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
“什么?她竟然还活着,她到底想干什么?”
“别急,”鄂比泰轻搂着妻子,安抚着说,“这么多年了她也没有再出现,想必是已经对当年的事淡忘了。那也是好的,毕竟她当年也只是一个无辜的小女孩。我最后一次得到她的消息是十三年前,在扬州城我见到她惯用的那种金翎箭,而后就再也没发现她的踪影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明骥不要去江南,以防万一。”
“嗯,你怕她怀恨在心对我们的儿子下手。”敏慈眼中蓦然闪起了点点泪光,“你竟然瞒了我这么多年,你受的苦也太多了。”
鄂比泰亲吻着妻子柔细却夹杂些许白发的发丝,柔柔地说:“我才不苦,有你那几个淘气活泼的宝贝儿女,我快乐得不得了,怎么会苦?”
“可是,那绿柔格格要报复的是我们夫妻两人,我怎忍心让你一个人承担呢?”
鄂比泰不以为然地摇着头:“她要对付的是八旗的人,又不是我们而已。管他的,我们相依相偎大半生了,她又能拿我们怎样呢?就算阎王老子也不能拆散我们……”
那窗外站着的人早已忍受不住,耳里老是听到他们“绿柔”来“绿柔”去的,这种无情无义的人还不如早早解决了吧!她扬起手中长剑便要破窗而人,鄂比泰却比她快了一步,他左手一揽,把敏慈推到床上,右手抓起墙上挂的长弓,“咻”的一箭便射中黑衣人的左手臂。
她心中极怒,本想不顾一切冲进房去斥责这无情无义的男人,但这一箭已把府中的人惊动起来,她急着脱危而出,只好快速离去。
她就是正白旗查良尔亲王的独生爱女绿柔格格,暌违了四十余年,她终于又听到有人用这个称谓提到她了。讽刺的是,提起她的竟是那见风驶舵、背信无情的未婚夫,而她手上插着的箭,正是自己当年教授给他的箭法。她凄厉地笑了起来,鄂比泰,敏慈,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当年的你怯懦怕事,不敢出面为自己的未婚妻上诉辩解,而现在,我看你如何对顺治交代?你的宝贝儿子爱上了行刺皇上的刺客,就算皇上对你们镶蓝旗特别恩宠,只怕也要逐出旗谱,永世不得回归本籍了吧!想到此,笑得更是欢畅了。她穿过这条大街,迅速地奔回“红袖招”,身影逐渐隐没在黑夜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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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亲王府里张灯结彩,贺客盈门,但压在明骥心头的却是一层层浓厚的乌云,他竟然在期盼着,那刺客不要出现,不管她是无欢或是小怜都不要来,他宁可弃官请罪,也不希望她被送上断头台。
有好几次,他徘徊在“红袖招”门外,望着吟风阁的绣窗迟迟不敢见她。相见不如不见,他只要知道她在那儿就好了,他沉重地叹息着。
婉绮难得穿上了女装,文文静静地站在明骥身旁迎接着客人。见到表哥脸上深刻的痛苦表情,她撇了撇唇笑说:“表哥,你就别再犹豫了,线已经放了,饵也下了,现在才打退堂鼓,你不觉得太晚了吗?大不了,你待会捉她的时候下手轻一些,别打坏了我未来的小嫂子不就成了。”
明骥被她俏皮的话语逗得笑了起来:“你又知道了,人小鬼大,大人感情的事你不懂就少说。”
“谁说我不懂,其实我……”婉绮猛地闭上了嘴,暗骂自己大嘴巴一个,只见到表哥一脸兴趣盎然的笑才醒悟了过来,忙掩饰着:“我已经十九岁了耶,不是小女孩了,都可以嫁人了呐。”
“的确,你已经不是那个老跟在我身后,吵着要骑马的小女孩了。”明骥温柔地为她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发丝,语重心长地说,“婉绮,听表哥一句劝,别和汉阳走得太近,他不适合你,他迟早要回扬州去的。”
太迟了,婉绮明白她的一缕情丝已全系在后院那个男人身上了。她眨了眨眼,掩饰眼中的脆弱,笑说:“表哥,你先管管自己吧!你瞧,姨丈在找你呢!”
明骥忙回头去看,岂知又被这顽皮的小妮子摆了一道,鄂比泰哪有在找他,他和许久未见的亲友聊得正开心呢!他连忙转身看向身旁的婉绮,见她已溜之大吉了,让他气得牙痒痒的。
宴会顺利地进行着。这是一个超出水准的热闹宴席,除了亲王身旁少数几个贴身侍卫外,没人知道这是一个设计好的擒的计划。但此刻已渐近宴会尾声,连卓尔莽都忍不住摸着他光溜溜的大头,挨近明骥身旁困惑不已地问:“贝勒爷,是不是咱们的计划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到这个时候了刺客还没有现身呢?”
明骥却捏着他的大手,低声地说:“稍安勿躁!我相信她就快现身了。待会送客的时候,先把厅中的侍卫撤出房里,故意露出个缝隙来,好让刺客有机会进到厅内。小心些,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不要乱了阵脚,知道吗?”
“喳。”卓尔莽忙着进行布置,在这宽广的大厅里来回不停地进出。
就在此时,侍卫们不着痕迹地退出厅去了,明骥心情复杂地看着计划一步步地被实现着。虽然他现在还在后悔布下这个计划,但实在太迟了。
突然间从屋顶上跃下了两个身影窈窕、打扮相同的蒙面人,两柄长剑分别从左右攻向鄂比泰亲王。明骥心中一凛,她终于来了!他轻吹了声口哨,挺剑便把左边那名刺客的剑术尽数挡了回去,而右边那位剑客和卓尔莽热烈地斗了起来。
无欢乍见到明骥出手,心中的狂喜无以名状。她不战而走,不经意竟看到了厅外站满了好几排持刀侍卫,心中大吃一惊,难道她那一小张纸,竟使她师徒两人葬身于此?她忙往师父那儿望去,只见师父力斗三人还犹有余力,而心烦意乱的自己又被明骥一剑剑逼往墙角去,和那天天坛上的情景竟一模一样。
明骥见她出手混乱不成章法,知她害怕,心中一软,手中的剑也留有回转的余地,不再苦苦相逼了。无欢此刻却剑法一变,犀利地直劈向他的左腰,把他逼向右方去后,不顾一切地挤到师父身边。
“师父,我们中计了!你快走吧!我先替你挡一会儿。”
绿柔何尝不知情况危急,只是她还没在鄂比泰身上刺上一两剑的,怎舍得离去?!手中剑法突然一变,专走偏锋,凌厉的剑法顿时逼走了两名侍卫,只剩卓尔莽一人在苦撑。
明骥见她凶辣的剑法,心中也是大吃一惊,忙冲到父亲身旁,帮忙抵挡。
“大家一起动手,把这两个刺客活捉生擒。”
无欢心乱如麻,犹在后悔自己的通风报讯,师父手上的箭伤还未痊愈,这里又危机重重,看来只有牺牲自己了。她一下了决定,剑法也使得如行云流水,大有流星飞雨的迅疾之感。她挥剑逼退了几位靠拢而来的侍卫,凑近绿柔的身边,趁她分心招架的时候,挥掌将她送出方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