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站在明骥房外,正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敲门之时,房门却被打开了。明骥见了他也是一愣,但马上将他拉进了门,又把房门关上。
“你怎么来了,还换了这身衣服?”平常都是见他作汉人的打扮,如今换了满人的长袍,戴上了帽子束发结辫的,倒也风流韵致,潇洒自如,明骥看着看着不禁笑了出来。
汉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你,我听说你被人挟持,连命都快丢了半条,心里一急就换了这身打扮来看你。谁知你好端端的没缺胳臂断腿的。早知道这样,我也不必多花心思了。”
明骥心里感激,斟了一碗茶,端到他面前:“谢啦!我福大命大,你绝对可以放心,我死不了的。倒是那刺客有一件东西你一定感兴趣。”他从怀中取出一串珠链,那赫然是昨日被他一剑削下,散落一地的珍珠手链,“这是我在那刺客身上削下的纪念品。你瞧瞧,是否很眼熟?”
汉阳接过手链来,心里大为震惊,那串珠链颗颗精致,难得的是近二十颗的珠子个个一般大小,名贵极了。但使汉阳震惊的不是这串珠子的价值昂贵,而是它乃当年韦志华亲手为小怜戴在手腕上的生日礼物啊!他难捺内心的激动,双眸牢牢地盯着明骥:“这是小怜的东酉啊,怎么会在那刺客身上的?莫非……”
明骥打断了他:“你也这么说,那就肯定不会错了。我一见到这珠链,简直是不敢相信竟会在那人身上出现。”他把在茅屋中和那刺客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但却漏了那段她们师徒两人的对话,因为他不确定那刺客究竟对他怀有哪种感情,所以他决定加以保密。
他又说:“虽然那刺客说的听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我仔细推想了好久,还是认为其中破绽百出。”
“嗯!当年小怜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她怎能从侍卫众多的摄政王住所走到破客栈而不被任何人发现?在京城并没有和我家熟识的人,又是谁把她带走的呢?”汉阳也觉得疑点甚多,不能自圆其说。
明骥扬了扬眉,赞许地拍着手:“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何况那刺客的声音听起来甚为年轻,想必当年她也是个小女孩,怎么会对那件事和小怜的衣着特征记得那么熟呢?”
汉阳心中蓦然浮起了一个奢望,他大着胆子不顾一切地说了:“也许她就是小怜!”
明骥闻言不禁蹙起眉峰,暗自盘算这个可能。他也如此希望;可她若是小怜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呢?但那名少女对她师父的谈话—一回荡在他耳边,仿佛就是在向他表白什么一样。他揉了揉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迟疑地说:“不无可能。但这些年来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怎会沦落到做刺客呢?”
这倒也说不定,你不明白汉人对满洲人的痛恨,尤其是经历过扬州屠城那种惨剧后,任谁也会性情大变的。但这些话只在汉阳嘴边打了一个转,又给他咽了回去,那刺客若真是小怜,能救她的只有明骥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叩门声,汉阳忙从座位上站起来,避在一旁装做为贝勒爷整理书架,明骥则应了一声:“是谁?”
“是卓尔莽向贝勒爷请安来了。”
明骥面露微笑:“快进来吧!”转过身来对汉阳说:“你也留下来吧,又有消息了。”
卓尔莽乍见到改了装的汉阳,也是发呆地望着他,但马上惊醒了过来:“贝勒爷,我照你的吩咐去和‘红袖招’的嬷嬷说了,但得到的消息竟是无欢姑娘这阵子卧病在床,已经连着两天都没有在吟凤阁见客了。”
“哦!是生了什么病?”明骥的双手环抱在胸,好整以暇地问,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竟有八成肯定了那刺客就是闻名京城的无欢姑娘。
“我也是这么问那个嬷嬷的,她说无欢姑娘得了气喘病,不能开嗓,这两天都在屋子里歇着。我自是不肯罢休!硬是要见姑娘一面,那嬷嬷本来不肯,但被我一磨,她也就乖乖答应了。”卓尔莽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
明骥颇不以为然地抿抿唇,笑嘻嘻地望着他,脸上尽是温和的笑容:“你这是耍无赖!后来呢?她有没有见你呢?”
卓尔莽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尴尬地笑着:“见到了,她今天早上才开门见我的,哇噻!可真是漂亮的大姑娘,娇怯怯的有点弱不禁风,脸色极为苍白,满脸病容,的确是生了病的样子。她一听说我是贝勒爷派来的,竟对我特别亲热了些,脸上也不再是冷冰冰、凡事满不在乎的神情了。”
这就是了!明骥要的就是这个答案,只要再看看她的右手臂上有没有伤口,就可以证实她是不是刺客了。
“她听到我的邀请后,做了什么表示没有?”
“她似乎是愣了一下,还谦虚了好一会儿。什么歌艺不好,有辱雅闻这一类的话,我也学不会,但她说二十日将在吟凤阁摆上一桌酒席,请贝勒爷你赏光赴宴这一句话,我可是懂的。”
昨几个正月十五,今天是十六,还有四天,谅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明骥的双眼亮了起来:“好,就是二十日,我定会赴宴,到时候真相就会大白了。”
汉阳在一旁听得是一头雾水,他以为卓尔莽是懂得其中诀窍的,但看他也是一脸茫然,而明骥正笑吟吟地盘算自己的计划,没多做解释,令他焦躁了起来。“你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可否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明骥顽皮地挑起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我没在故弄玄虚,我只是想把事实单纯化一点而已,而且紧盯着一个人比在海里捞针更快些,你不明白吗?”
“她?无欢姑娘?”汉阳久居王府后院,极少接触外界事物,对目前京城中最热门的人物他毫无所知。
明骥笑着抿抿唇,简直不知从何说起。此时,他的房门被大剌剌地推了开来。这鄂亲王府里只有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他无奈地望着这个年已近双十却仍骄蛮顽横、受尽全家宠爱的明珠格格。
“二哥,姨妈派人来要把婉绮接回去。你快去和姨妈说,让婉绮在我们这儿多住几天嘛!”她拉着明骥的衣袖,柔声地祈求着。
汉阳只见一位年约十八九岁,绑着乌黑的两条大辫子,有着甜甜的瓜子脸,笑起来很甜的小姑娘,挽着一个美貌少年的手,亲亲热热地走了进来。他不愿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低下了头就要出去。
那少年注意到他了,竟走到他面前叫住了他:“喂!你是从哪儿来的?怎么我以前没见过你?”
明珠也觉有趣,忙抛下哥哥的手:“是啊,我也没见过你,把头抬起来。”
汉阳无奈,只好抬起了头:“小的参见格格。”
“啊!你是后院那个汉人!”明珠小的时候见过他几次,没想到竟在此时此地又遇见了他。
婉绮则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这位眉清目秀、挺拔英俊的男人,浑然不知自己这样盯着人家颇为无礼。
汉阳被她这样逼视,心中不免有气,正待开口表示不满又觉不妥,闷声说:“这位公子叫住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婉绮“嗯”了一声,好奇地问:“你是汉人,穿上我们满人的服装做什么?想改邪归正做我们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