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她的回答,明骥又说:“这样吧,再往北边有一个狩猎小屋,是我和皇上打猎的时候发现的。此刻不会有人在那儿,我们先到那里避避风雪可好?”
无欢咬着下唇,无奈地望了望周围高耸的树林,她根本认不出来这是哪里,更别说东南西北了。她百般不情愿地把手中缰绳交给了他:“你带路吧!可别玩什么花样,我手上的剑还是可以要你的命的。”
明骥深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唇边露出了一抹微笑,她开始相信他了,若是他运气好,或许今晚就可以知道小怜的下落了。
他吆喝催促着胯下的马快速奔跑。
到了那由茅草搭盖而成的小屋时,天空已经飘起雪花了。他和无欢捡了几根枯枝,便在屋里生起一堆火。
在熊熊的火光中,他第一次看清了那蒙面女子惟一露出的那双波光潋滟、楚楚动人,却笼上一层孤寂凄清薄雾的大眼睛,心痛地发现此刻这双眸子竟含着无比痛楚。他禁不住内心的激动,凑过身来柔声地对她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无欢吃了一惊,她如刺猬一般竖起尖芒保护自己:“你要干什么?你别过来。”
明骥温和而诚挚地对她笑着,语气温柔得沁人心田:“你的伤口需要好好包扎,才不会化脓发炎,让我来帮你好吗?你身上带有金创药没有,我可没有,若你也没有,那就麻烦了。”
他的眼神是那么深黝醉人,脸庞是出奇的英俊不凡。十多年前一幕幕依偎在他怀里嬉戏的影像,如今跳跃在她眼前。他一点也没有变,在扬州,在“红袖招”,在这茅屋里,他都一样,是她敬爱依赖的大哥哥呵!她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盒金创药来,递给了他。
明骥大喜,接过药来,温柔地握住她受伤的手臂。接触到她粗糙坚硬的小手心,心中一震,这是双凡事亲自劳动的手,也或许是双经年累月握剑的手。他内心涌起一阵怜惜酸楚。仔细地为她擦拭伤口,抹去血迹,那一截雪白晶莹的手臂顿时出现在他眼前。他不敢多看,忙敷上了一层厚厚的药,撕下自己的长衣,为她细细地包扎起来。
“真是对不起,我下手太重,导致伤口太深,血流不止,幸好没有伤及骨头,休息几个月就没事了。”
无欢低声地道了谢,垂下眼睑,望着熊熊的火焰,满怀复杂的情绪折磨着她脆弱的芳心。
明骥皱着眉峰,深思地望着她,心中老是觉得她很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这轻愁深锁的眉眼。缜密的思考在他脑中不停地运转着。
“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行刺皇上?”他双眼炯炯的逼视令她坐立难安,所以她选择打破沉默。_明骥胸有成竹地笑了:“你愿意说自然就会说,若不愿意说自然有你的理由。”
“你不抓我回去邀功领赏吗?”无欢尖锐地问道。
“皇上亲口说过,要保你平安无事。你没听见吗?”明骥扬了扬眉,淡淡地一笑。
无欢嗤之以鼻:“刺杀皇上罪名可不轻哪,抄九族、灭全家的杀头大罪,皇上会轻易放过我吗?”
明骥耸了耸肩,舒服地找了块地坐了下来。
“皇上金口已开,你自是平安无事了,说不定会受一点小罪,但命总是保得住的。你明天一早就往北边走,越远越好,他们找不到你,自然也就拿你没办法了。就算皇上想反悔,也无可奈何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无欢蹙着眉,不禁问起。
“我想知道一件事,你手上戴的那串珍珠手链是从何而来的?”明骥目光闪闪,紧紧地注视着她,脸上的神情再也不是漫不经心,而是深奥难懂、令人费解的。
无欢见他只提那串珠链,心中怦怦然,脸色也渐渐泛白了,幸好她戴着面罩,她冷冷地回答:“你问那个干什么?”
“我想找一个人,她已经失踪十多年了,而她身上也正好有那么一串手链。”
“天底下相同的事物那么多,我戴着一串跟别人相同的手链并不足为奇啊,贝勒爷。”无欢讥讽地冷笑着,以掩饰内心的悸动;他毕竟没有忘了她,他竟然一直在找她!
明骥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但他就只有这一丝细微的线索可以追查小怜的下落,他不死心地又问:“就算如此,我也想知道你身上的珠链是从哪里来的?”
无欢咬咬牙,与其让他知道真相后痛苦,还不如断了他痴心苦寻的念头:“捡的!我十多年前在京口一间破客栈里的一个小女孩身上捡到的。”
“那个小女孩呢?长得什么模样?年纪多大了?她有多高呢?”明骥急急地问,声音也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了起来。
“死了。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无欢索性把当年的衣着、相貌一古脑地全说了出来,好让他深信小怜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乍听到这样的消息,多年来寻访的结果竟是这样!他的心痉挛抽痛不已,一抹深刻的痛楚弥漫在他柔和深邃的黑眸里。他深吸了一口气,无比沉痛地带着一抹刚毅的神情望向她:“她的尸体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她已经死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尸骨,好好厚葬她。”
无欢倏地一惊,没想到明骥竟然那么执着!她冷笑着:“贝勒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在那个兵荒马乱、人民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谁还会去管一个小女孩的尸体怎么埋的呢?人死了丢到大江里去喂鱼就是了嘛,谁有这个闲钱去帮她做头七、买棺木呢?又不是吃饱了嫌钱多。”
明骥那双温和沉痛的眼眸此刻透出一道犀利的目光:“你竟如此糟踏她的尸体?”
无欢咬咬牙,点了点头:“是的!你想为她报仇,打算绑了我去见皇上了是吗?”
火堆噼里啪啦作响,明骥一时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短短一夜,他的期望、他的坚持全走了样!只因面前这女人!他始终不敢相信小伶已死,但她说得合情合理、有凭有据,要不是小怜已不在人世了,他怎么会找寻不着呢?
说不定就是她害死小怜的。明骥心头闪过一丝痛恨,他决定追查这刺客的一切,而且亲手将她逮捕,将她定案,为小怜报仇。但首先他必须言而有信放了她,想必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掌握。此刻在他心中燃烧的只有敌视的种子,所有的柔情蜜意全都收藏了起来。
“你走吧!你最好祈祷下次不要再遇见我,因为我一定会将你逮捕归案的。”
无欢酸楚地闭上了双眼,他相信了,也好。她涩涩地笑了起来:“贝勒爷,你果然言而有信。但如今风大雪大的,只有委屈你和我共处一晚了。”今晚,再多待一个晚上,有你陪在身边,我亦无憾了。
明骥厌恶的表情一闪而过.他站起身来选了一个距离火堆甚远的角落独自睡下了。无欢见他如此,心中无比内疚,但她相信自己做的一切对他才是好的。她失血过多,身子实在虚弱得很,倚在墙上便沉沉睡去了。
到了半夜风雪突然转大,远处传来一阵轻脆的巴掌声。明骥先惊醒过来,但他还未出声。无欢也醒了,只见她站起身来,冲到门前,喊了一声:“师父。”
这一声轻脆悦耳,和她先前假装的低沉嘶哑的语音截然不同,听到明骥耳里犹如焦雷贯耳一般。他倏地全身痉挛了起来,这个声音他认得的,“红袖招”里最美的女人无欢姑娘,怪不得他觉得她的眉眼好熟,原来是她!明骥心寒了起来,假装熟睡未醒,控制住鼻息,想看她究竟还有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