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好像一座僵硬而没有生命的雕像般时,一阵轮椅滑动的声音传人他的耳畔,他像一个被针刺戳的人迅速抬起头,挺直身躯,然后他的眼光和沈皓对上了。
“这么晚还不睡,回到极东居的第一个夜晚,就令你抑郁难安的抽烟喝酒了?”沈皓看了看烟灰缸里的残骸,不表赞同地首先发难。
“你不也一样吗?;如果我没记错,你一向早睡。”这又是心中另一个痛,沈刑天记得非常清楚,发生车祸那年开始,为了保持复健的体力与调养身体,原本是夜猫子的沈皓一到晚上十点一定得上床。
“你太久没回来,久到已经不知道我和极东居发生很大的变化。”沈皓定定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保持在晚上十点一定要就寝的习惯了。”
沈刑天望着他熟练的操作轮椅,在起居室为他俩泡壶热茶,使用一道道繁复的茶道器具,将芳香四溢的茶水放在他面前。
他深思地说:“看来我真的是太久没回来了,连你开始喜欢泡茶的兴趣都不知道。”
“这可要归功我们有个很有钱的老爸,他让我不用在外头奔波忙碌,自然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学习这些。”沈皓有点自嘲地说道。沈刑天习惯地低下头琢磨他的话意,他无法不多
心的想及其他,“沈皓,你放心,关于沈氏企业的一切,
我无意也不愿接受这些,它们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大哥,钱财本来就是身外之物,我的和你的还不是一样,至于你想照顾我一辈子的事,以后也别放在心上,专心去照顾你的妻子就行了。”沈皓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尽管知道沈刑天急于辩白,但他仍不动声色,维持他一贯温文儒雅、沉着稳重的捉弄人本事。
“沈皓,不管我有没有结婚,事实都只有一个,我会厢顾你一辈子,就算你不再需要我,结果仍然不会改变。”沈刑天豁出去了,他终究是沈家的养子,极东组的东堂主,他会遵从他的宿命。
沈皓发出一声冷哼,有点残酷的挑衅,“你要怎么照顾我?每天待在沈氏企业不眠不休地研究各式各样的开发案,以谋取更多的钱财?还是忙于扩展极东组在道上的恶势力,使沈家的极东组更能呼风唤雨?大哥,你可曾真正问过我想要的是什么?”
沈刑天浓眉纠结,心情动荡得更加汹涌了,愧疚如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进他原本就羞愧交加的心坎里,他深吸了一回气,“你想要的是什么?”
“是你的关怀,是你的爱,”·沈皓激动地喊出他的感受,前尘往事如海浪般滚滚而来,令他有事已至此不吐不快的冲动,“我不要你像逃避瘟疫一样地远远避开我,好像一见到我,你就非常难以忍受似的,好像我的存在是你一辈子最大的包袱,你以为让我住得好、吃得好就算还完债了吗?不,我要的不是这些。”
沈刑天完全被击倒了,他没想到他的逃避会造成沈皓难解的心结,如此说来,伤沈皓最深的,原来是他。
“沈皓,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也很痛苦,”沈刑天试着将由自己的感受说出来,但老是词不达意,“我以为你不愿意再见到我这个刽子手,毕竟是我毁掉你的幸福。”
沈皓已经慢慢控制好情绪了,他耸耸肩故作淡然,“算了,只要你以后别把我当隐形人就是。”
“怎么会呢?就算我想忽视也办不到啊!”沈刑天非常珍惜这分失而复得的兄弟情感,已经有好多年,他们没有这么开诚布公的谈了,尤其是那桩伤他们极深的往事。
“谈谈你的未婚妻吧!”沈皓目光闪了闪,俏皮地引他说出心里的话。
他知道他这位大哥有什么事都藏在心底,宁可闷着难受也绝不肯吐露半个字,他在车祸时如此,忍受外界与父亲的批评责难时更是如此,如今面临自己的终身大事,他真能坦率地面对它吗?
“骆水凝?没什么好谈的,我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沈刑天拉下了脸。
沈皓故作不解,“不会吧?我看今晚你们有说有笑,谈得颇愉快呢!不是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吗?”
“结婚并不见得一定要有感情,只要我和她的结合真能为沈氏企业带来利益就好,其他的事我一概不予理会。”沈刑天残酷的打算令自己心寒,反正他已经没有幸福可言,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怎么会这样呢?我还以为……”沈皓的话突然一顿,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得见。
沈刑天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沈皓突然笑开来,“大哥,你觉得湘婷怎么样?”,
沈刑天的心突然一窒,脸上的神情忽晴忽雨、忽冷忽热,“你为什么提起她?”
“她很美,不是吗?她的外表虽然娇怯怯的,一副需要人小心呵护的模样,但她的个性坚强、心地善良,虽然有点浪漫过头,但却是个宜室宜家的好女人,你说,是吗?”一古脑净说练湘婷的好话,沈皓自己都快陶醉起来了。
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练湘婷的好,但面对沈皓,他只能选择沉默,“看来你已经很了解她。”
“是啊,湘婷一点也不嫌弃我的腿,还很细心地照顾我的起居作息,是个很细心的好女孩,大哥,”沈皓顽皮的眸光在双眼中闪起,“我发现我有点开始喜欢她了,不过,她会喜欢上像我这样身有残疾的人吗?”
有好半响,沈刑天无法动作,也无法呼吸,只能僵住地瞪视着沈皓,他无法接受这个打击,如果沈皓要她…
这六个宇成了魔咒,在沈刑天的脑海中回响,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他怎能将练湘婷拱手让人;即使是亲如手足的沈皓也不能。
天哪,当他要用最最现实的话来点醒沈皓时,他突然心悸脸热,背上爬满冷汗,他有什么资格再次剥夺沈皓的幸福呢?
练湘婷的好,他不是不明白,有湘婷照顾沈皓,安慰他受创的身心,这不是很好吗?七年了,难得有湘婷闯入沈皓的内心。
但,他又该如何自处?他有自信守在他们身边日复一日,而不致发狂吗?一个是他此生最最挚爱的女人,一个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一个有情,另一个有义。
’天哪,沈刑天无言地握紧双拳,内心正在情义两难的激烈交战中。
“怎么样?我有没有权利去追求她呢?”沈皓在一旁催促着,他想知道沈刑天会不会为了他而放弃练湘婷。
而结果,果如沈皓所想的,沈刑天重重地关上了心门,“放心大胆的去追求她吧!你比任何人都有权利得到幸福,而且,我相信她不会拒绝的。”
话甫落,沈刑天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快乐了,也许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但这却是他必须付出的最惨
痛的代价。
对他而言,取得沈氏父子的谅解与宽容,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如今,沈皓似已走出过去的阴影,开始对生命有了热爱,甚至有追求的目标,他忍心泼他冷水吗?
练湘婷当初为什么来极东居似乎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皓喜欢上她,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义父应该不会对她不利了吧,而且日后他也能名正言顺地保护她。
有什么不好呢?只除了沈刑天的心再也找不回来而已,他痛楚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