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雨停了再说吧!这种天气上山,如果滑一跤,可不是闹着玩的。」咕哝的是黄黑胖子阿木。
漆暗的屋子一头,有声冷笑,「两个总算有一个分配到一点脑子。」
六次郎打亮了手电筒的强光,朝出声处射去,令铁舟和挨在他身边的雪关都张不开眼。六次郎龇牙道:「你最好别再惹我对你动手,否则到时断手断脚的摸黑爬山,你不会爽快的。」
铁舟「咦」一声,诧异道:「你们手上有图,按图索骥不就成了,哪需要我做陪?」
六次郎回复他一贯的油腔滑调,说:「都晓得你铁教授是挖宝的行家,后山那些古步道你又熟,这趟路还能不劳驾你吗?」
铁舟头靠着墙,嗤了一声,「我根本不信山上有什么宝藏。」
「我知道你不信,因为你是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你当咱们三泽家的传奇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六次郎啪地由怀里抽出一份草图,在铁舟鼻尖之前挥动,「这是宝藏的记号图,你只管乖乖带咱们进岩洞,等我三泽六次郎挖出财宝,自然会教你心服口服!」
铁舟睁开一只眼睛瞧,却笑了起来,「又多了一张图!那条丝巾是路线图,这个是记号图,这档子事如此复杂,连我都要搞胡涂了,也难怪一干呆子跟着团团转!」
六次郎怔了一下才意会过来,却已经被铁舟挖苦了去,不过,这回他吞了吞忍下气来,显然为大局着想。如果真把铁舟弄伤了,他们要自行循古道上山,可得费点周章,就算上了山,据说藏宝的古岩洞内通路曲折分歧,对他们来说,又是一大问题……
听着外头的雨声,雪关心想,不踏出这囚房,她和铁舟就难有机会逃脱,但是,若被强迫往那情况不明的山上去,更让她觉得惶悚不安,下意识地她祈祷这雨继续下吧,索性别停了……
不幸那六次郎的耐性只维持到他的第三支烟,那支烟才刚刚点着,他就忿忿地往地上一掷,人跳起来嚷道:「妈的,老子不等了,老子可没有神武天皇百二十一那么长的岁寿,可以耗在这儿慢慢等发财——老子现在就要发财!」
六次郎与阿木打开箱子取装备,准备要上路。铁舟眼看雪关也要给一起押上山去涉险,心甚不忍,然而,他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开口求歹徒让雪关留在这儿,因为雪关若不在他的视线内,他更不能心安。可是,一见他们将她双手反剪,铁舟叫着挺上前去,「别绑住她——」
才到半途,他的腹部就挨了一棍子,两手被扣住,一条绳索套上他的双腕——他同样双手被反剪在后,住屋外推出去。
外头是黑天暗地的大森林,六次郎押着铁舟在前,阿木押着雪关殿后,靠着两把手电筒,几个人在雨里跋涉。雪关看不清楚脚下,只觉得满地泥泞,他们大约是上了一段陡坡,由于手被缚着,雪关没法子保持平衡,脚后跟淬然一滑,人往坡下栽去——
接下来她只知自己混入了枝叶和石块当中,听见自己惊叫,阿木呼喝,铁舟狂吼,「拉住她,该死,快拉住她——」
一阵混乱,雪关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被拖上来的,浑身雨泥,站也站不稳,靠住山壁直抖索。铁舟逆着风雨叫道:「可恶,把绳子解开,否则别想教我再走一步!」
六次郎还在呶呶不休,但那阿木没吭气的抽出小刀,先割断铁舟腕上的绳子,回头把雪关也松绑了,不过,他紧拽住她说:「铁教授可得小心带路,跟在你后头的,除了六次郎和我,还有这小姑娘。」
倒懂得拿雪关来要胁他啊!铁舟咬紧牙上路。
好不容易穿出泥泞的林路、雨也逐渐停了,荒烟里露出残破的古步道口。
「从这里开始上山,」铁舟道,古老的石磴不是松塌了,便是生满苔藓,他警告着,「一步踩稳了,再走下一步。」
古道断断续续的,一会儿蜿蜒、一会儿陡峭、一会儿索性整段不见了,但铁舟总有办法从崩士、杂草之间把它再找到。他从前的确曾经研究过这条古道,推测是古时三泽家用来私运军火上山的。
他们越爬越高,蓝阴阴的天空,一轮冷月照见黝黑的对山,山脚下有屋宇光影,是三泽大宅。雪板咬唇,心里恨恨地,他们看得到三泽大宅,却求救不了。
铁舟在前面喊停,然后拿着手电筒迳自往前勘路,等他退回来,便从阿木手中把雪关抢过去道:「前面有段断崖,不大长,我带雪关先过。」
六次郎却挡住他。「你玩什么花招——」
「什么花招都不玩,」铁舟回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打头阵,请——」他让开身子。
「老六,让他们先走,」阿木吆喝,「我们跟上去。」
铁舟将雪关转向山壁,对她说:「两手按着山壁,横着一步一步移……」
他在她身后,胸膛贴着她,双手张开在她头上方的岩壁,他的声调冷静而温柔。
崖上的风吹过来,雪关整片脸颊都是冰的,但有他暖暖的口气送到她的耳朵边。
「相不相信月亮上住着嫦娥?」
她边跟着他移步,边颤抖地笑一声,「航天员说没有。」
「航天员上错星球了,嫦娥住在咱们东方的月亮上,不信你看——」
她小心地抬起头,真的,冷冷的、遥遥的,清辉的月,她想象它禁锢了个寂寞无依的女人……忽然,铁舟拦腰抱她,横里一跳,她还没回过神,他们已越过了断崖。
终于,六次郎和阿木也跟着跳过来,人半软了,呼呼喘着。手电筒光下,断崖塌下去是个惨黑的无底洞。雪关明白,若没有铁舟的保护带领,她绝过不了这一段。
几个人还在心悸、喘气,突然,六次郎兴奋地大喊起来,「岩洞!我看见岩洞了!」
数数有三、四口,嵌在光秃秃的岩石壁当中,虽然被蔓藤蟠结着,但每个洞口都还是露出碎裂的迹象。铁舟远观着只是蹙眉头,可六次郎不一样,摆出一马当先的姿态,铁舟虽不屑于此人,还是忍不住开口,「我劝你三思,」他从地上抬起一块裂石说道:「这一带岩质脆弱,如果你非要钻你祖爷爷这几口洞,那么再走半个山头,另一面还有两个山口,从那儿进洞比较安全。」
不料六次郎却观起眼来看铁舟,一脸怀疑的样子,然后抬起下巴宣称,「我有记号图,图上说从第三口洞进入照图走准没错!」
说着,便迫不及待穿过长草钻洞去了,铁舟和雪关由阿木押着跟在后面。果然事实证明,照图走完全失效。这几口洞的内部原是相连的,岔路像蛛网一般交错复杂,伟大的冒险家三泽六次郎在领着大家拿鼻子撞山壁五次之后,铁舟再也憋不住了,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上的地图看。
那叫什么地图,那么草率,但是几个方位和几条弯曲的线路却描得极准确,似乎绘图的人对这一带的形势十分熟悉。铁舟不知道六次郎是打哪里弄来这张图,但他有种感觉,绘此图者只是虚应了事,并不当真……
「圆形石洞」六次郎已经失掉对探险的热爱了,不耐烦地对铁舟喊道:「这要命的黑坑里头有座圆形石洞,你该知道吧?」
是有座圆形石洞,铁舟知道,那附近有个别别扭扭的三岔路,像老太婆伸出来的前三只手指。二十分钟后,铁舟带着一伙人穿过三岔路,找到了圆形石洞,六次郎的心情再度好起来,两只眼睛和他手提的探照灯一样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