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调?让你去气死其它主管?」
「那——一思薇嗫嚅着。
「那怎样?你不是一向辩才无碍,咄咄逼人的吗?怎么现在口吃起来?」
「老总,你别生气,边吃饭边生气对健康有害。」
「对健康有害?嘿嘿,我把你留在报社才是对健康有害呢!你那种不识好歹、不知进退的个性,我迟早会被你气出心脏病来。」
「那你要我怎么办?」思薇怯怯地问,有些无奈。
「怎么办?你说!」龚德刚呼着气,板着脸,一副忿意难消的神态。
「好嘛!我自己惹的祸,我自己摆平,我自动辞职,不用你为难。」
「辞职?你去哪家报社?我得先跟对方打声招呼,省得那个倒霉鬼不明就里就被你活活气死了。」
「那——」
「那什么?你给我留下来!把你那种冲劲、自以为是的个性改一改,否则,你再有才干,也没有你可以容身之处。」他放下筷子,语气缓和了。「思薇,」一个成功的人应该懂得如何去适应环境的变化,而不是要求环境来顺应他。惟有积极投入,置身其中,你才能彻底发挥真本事去改变环境的恶劣质素。灰心、气馁、恼怒都不能解决问题。不要以为只有你才有沈痛的感觉,有正义感的人也不少,只不过,他们懂得在最适当的时机发挥出来,让它汇聚成一股磅礴而不可忽视的力量。挑错时机,任性妄为,无异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老总,我——」
「别忘了,力气要用在刀口上,如果尽了心力仍无法兼善天下,至少,也可以独善其身。用智慧、耐心去扮演你的角色,不要太敏感尖锐,为自己树立太多敌人。」
思薇这才颖悟到龚德刚的用心良苦,一时间,她不禁感动得热泪盈眶。
「别哭啊!我生平最怕女人哭啦!见女人洒泪我可会三天睡不着觉的。」龚德刚连忙发出警告。
思薇立刻收回泪水,嫣然一笑。「谁说我要洒泪,我只不过逗你玩的。」她淘气地吐吐舌头,轻盈自如地离开龚德刚的办公室。
阴霾已过,心底回荡着一股鲜活的热源,让她有勇气踩着稳定的步履去面对生命中的风风雨雨。
第三章
夜是静谧的,但见皓月悬空,繁星点点,将苍穹装点得格外缤纷美丽。
秦羽轩独自伫立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缓缓抽着烟,面对眼前神秘绮丽的夜景,更显得心灵的孤独斑驳,有着浓浓的「欲取呜琴弹,恨无知音赏」的悲凉和凄怆。
此情此景,让他联想起晏殊的一阙诗: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
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阑琴能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他细细咀嚼其间意境,不由怅恨茫惘,悲绪满怀。
或许,命中注定,他和小薇无缘,他原本该是一个孤寂终老的人。
难道一切真是「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他只能在心底、梦中忍受着相思啃噬的痛苦和煎熬。任埋藏在心田的深情燃烧成一堆废墟,伴我白发苍华凭吊到死。
他想到姚立凯对小薇的一往情深,不由踌躇中又带着他痛而微妙的醋意。
可是,在这妾身未明的时刻,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吃姚立凯的醋?
只要小薇能幸福,他就算抱憾终身又有何妨?!
「羽轩,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方敏芝不知何时踏进他的办公室,他竟未能察觉。他赶忙捺熄香烟,掩饰自己恍惚失落的情绪。「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家?」
方敏芝巧笑倩兮的说:
「我打过电话回家,爸说你留在公司加班。」她扫量了一下他的桧木办公桌,只见桌面上整齐地堆放着一迭文件,没有半丝紊乱的样子。
她顺手拿起一本黑皮笔记本。「这是什么?工作表还是重要记事本?」她看见秦羽轩不自在的神情,不加思索地逐页翻阅,但见一页页的人物素描活生生地映入眼前。「是你画的?」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秦羽轩阻止不及,只有沉下脸任她一窥究竟。
方敏芝震惊地发现这本素描的模特儿,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女孩子。一个明眸皓齿,有几分明艳,几分飘逸,几许执拗的清秀佳人。
画风细腻灵活,栩栩如生,自然深刻的表现出画中人物那份刚柔并济,宜嗔宜喜的美。
「这是杨思薇吧!」
秦羽轩又点上一根烟,神色复杂而阴沉,他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猛抽烟。
「你不说我也知道,除了她,还会有谁让你这样心神不宁,割舍不下。」
秦羽轩苦涩地掀动嘴角,自我解嘲地说:
「割舍不下又如何?时过境迁,人事皆非,除了自寻烦恼,有苦难言外,又能改变什么?」
「羽轩,你不要这么悲观,我父亲已经过世了,而我们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随时可以结束,你可以去跟杨思薇说明清楚,我相信她会谅解的,也能体谅你当时的苦衷。」方敏芝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
「你忘了我父亲吗?」
「羽轩,他是你爸爸,父子之间有什么不能沟通的?你为久大已经牺牲够多子。」
秦羽轩眉峰紧蹙,他落实地摇摇头。「你不了解他,他一向刚毅自负,恩怨分明,一生为事业鞠躬尽瘁,没有半点个人的私生活。这次为了挽救久大被亏空的财务危机,他破例接受你父亲的援助。为了这份恩情,他绝对不容许我跟你离婚,尤其是——我们的这段婚姻又是你父亲全心期盼,一手促成的。」
「我不懂,就为了他的原则,你准备牺牲一辈子的幸福,眼睁睁见自己心爱的女孩投入别人的怀抱里?」
「敏芝,不会是一辈子的,我不会拖住你,只要你有合适的对象,我会还你自由,让你去追求个人的幸福。」
「那你呢?你自己的幸福你就不去争取?」
「我?我已经没有幸福可以争取了。离不离婚对我已不再重要了。」
「如果我有合意的对象,你我一离婚,你爸爸还不是一样会失望?你何不干脆——」
「敏芝,那不同,我现在去说,他根本无法接受,甚至会怪罪思薇,怪罪你;如果你另有归宿,我有其它解决的办法,我爸他太欣赏你了,我不想破坏你在他心目中的印象,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
「羽轩,我不需要你这样设身处地替我着想,我只求你多为自己的幸福想一下,你不要老为别人而活好不好?」
「敏芝,我再怎么对你好,都无法偿还我们秦家所欠你的。」
方敏芝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羽轩,我之所以愿意和你扮对假凤虚凰,完全是被你的为人和你那份对感情的执着所感动。你事父至孝,用情专一,没有半点权贵子弟的虚浮和玩世不恭。说实在,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你这种人已经是稀有动物了。」
「如果没有你的成全,我这些情义又何以周全呢?敏之,对你——我一直视为知己和恩人,我希望你快乐充实,无忧无虑。」他温柔的凝望着她,眼中的挚情感人肺腑。
「我也同样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啊!」她靠近他,由衷地道出内心的想法。「真的,羽轩,我不忍心见你生活在道义和感情的夹缝中,自我折磨,有苦难言。像你这么温文儒雅,善良至性的人,不该活的这样辛苦和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