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么人?”
  “今敏,记得吗?”
  “她?”纪泰不由得用新鲜角度来看这个女孩。
  纪和找到今敏,请她即来一聚。
  今敏这样说:“我按时收费,从出门那一刻算起。”
  纪和恼怒,“你要不要我这个朋友?”
  话还未说完,真正的律师来了。
  卞琳穿便衣,把厚重公事包轰一声放在桌子上,取出有关文件,只得薄薄一份。
  纪和问:“只得这么一点点资料。”
  卞琳回答:“当年领养手续十分简单。”
  文件夹子里只有一份协议书以及一长小小照片。
  协议书上有罗翠珠签名,照片上是两名一模一样的幼婴。
  纪泰取过照片细看,竟分不出谁是谁。
  他这样说:“当年由罗女士批发引进两名婴儿,然后零售一名给近亲。” (这纪泰什么人啊,怎么这么说话!又没欠他什么)
  卞琳瞪他一眼,“罗女士从未想过要拆散你俩,只是他丈夫猝然辞世,她无法维持两个孩子生活,只得做出这个决定。”
  纪和轻轻说:“慈幼孤儿院,有地址电话,纪泰,你可打算追查?”
  纪泰缓缓摇头,“是独立的时候了。”
  卞琳说:“纪和,你与罗女士谈过没有?”
  纪和答:“她多次暗示我已成年,应当离巢,我此刻统共明白。”
  “你心中可有恼怒?”
  兄弟俩交换一个眼色,一起回答:“我俩无怨。”
  卞琳点点头,“这是你们的身份宣誓书,从这份文件,家长为你们申请到护照,你俩其实十分幸运。”
  纪和与纪泰苦笑。
  卞琳说:“我的工作已经完毕。”她站起来。
  纪和叫住她:“卞律师,我们欠人一笔债项———”
  卞琳说:“纪先生说过,他已经受够。”
  纪泰拦住纪和,“不要乞求。”
  卞琳说:“有志气。”
  声音中揶揄之意毕露,之前,卞律师纵使无奈,也不会露出私人感情,今日,纪泰恢复孤儿身份,旁人已物顾忌。
  纪泰顿感人情冷暖,他却没有发作。
  一夜之间,他已经长大。
  卞琳拎者公事包离去,很明显,他还有其他公事待办。
  在门口遇到今敏。
  今敏一进们就问:“那浑身透着势力的女人是谁?”
  纪泰立刻笑出声音来。
  他们三人在厨房开小组会议,纪泰取出牛腰眼肉烧烤,与今敏分甘同味,他来大吃大喝,提升精力。
  今敏知道他俩情况,深深叹息。
  “一下子从王子变成乞丐,读过马克吐温写的这个故事吗?”
  纪泰问:“今敏,我们应当怎样做?”
  今敏微微笑,大眼闪闪发光,“你们是男生,又还好些,试想想,女孩子被人踢到街上,何等凄苦。”
  “今敏,请提供实际意见。”
  “纪泰,你的情况比纪和好的多。”
  纪和不服,“什么?你唱反调。”
  今敏笑,“且听我说:纪和,你除出读书,什么都不会,可是纪泰与你刚刚相反,他立刻可以找到工作,解决生活问题。”
  今敏的分析玲珑剔透。
  “不过,纪和,你不是没有生路,你可以回老家找工作。”
  纪和平静地说:“我永远不会再与纪泰分开。”
  纪泰用手擦鼻子,一直拍打兄弟肩膀,“纪和,我供你读书。”
  今敏:“第一件事,向学校申请奖学金,第二,找地方搬出去,过平民生活。”
  “是,是。”
  “第三,找工作,纪泰,棕色速递公司聘收件员,早上七时至三时,下午五时开始你到粉红猫酒吧做工,两份工估计每周赚千元。不愁生活。”
  纪和听得发呆。
  真是电子算盘,好一个今敏。
  “至于住所,”今敏嘻嘻笑,“我刚刚在东区买了一幢半独立镇屋,地库可租给你俩,每人每月三百八,包水电。”
  纪和连忙说:“恭喜你,今敏,你荣升业主。”
  纪泰却还价:“三百二。”
  今敏哼一声,“地址旺中带静,近学校,不在知多吃香,我已经给你们打了折扣,立即可以搬进。”
  纪泰说,“我们下午就搬。”
  纪和说,“两份工作,起早落夜,你吃得消?”
  今敏冷笑,“开车与酒吧,没钱他都天天做,你怕他吃不消?还有,你,你也得打工,我替你接了法庭翻译工作,薪优,需穿西装结领带。”
  都替他们安排妥当。
  纪和说:“纪泰不能一辈子做酒保。”
  今敏狞笑:“一辈子很长,谁知道,也许我们三人都中六四九奖券,成为亿万富翁。”
  两兄弟觉得今敏真是厉害角色,她是他们偶像。
  今敏忽然指着纪泰说:“记住,不得碰酒精毒品,不许再赌博。”
  纪泰露出荒凉的神色,落寞地说:“已失后台,只剩贱命,我明白处境。”
  今敏吁出一口气,,“诲人真倦。”
  他俩又开始吃,把冰激凌取出做香蕉船,一边大勺送进嘴里,一边在互连网上应征职位,在今敏指导下,这一切工作顺利完成。
  纪和却不安,“纪泰你不能这样过一辈子。”
  今敏不耐烦,“纪和,遇事你反应好似小老太太,做人根本不知下午的事,只要这一刻尽力而为,已可心安理得。豁达一点可好?”
  今敏总是对的,她是个人精,哲理多得像已活足一百岁。
  纪和答:“若果真要按时受费倒也值得。”
  在路上今敏这样说:“卞律师说你叔父对你承诺不变。”
  “愚忠,你这人不会转弯。”
  “他对我们兄弟已经恩尽义至。”
  “你当是奖学金好了。”
  纪和抬起头,“我决定与纪泰同一阵线。”
  “你这样脾气会吃苦,万一纪伯欣与纪泰言和,你两头不到岸。”
  “那就落到水里好了。”
  今敏顿足,“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笨人。”
  纪和安慰她,:“什么都有第一次。”
  今敏凝视他,“唯一叫我放心的是你俩搞笑本色在紧急关头忽然倍增。”
  纪和申请助学金并不顺利,至快也要待到明年年初才能得到答复,列德大学采取精英制,每年找籍口淘汰不少学生。
  纪和气结,问今敏:“你如何成功维持生活?”
  今敏答:“苦苦经营。”
  “现在我知道了。”
  今敏说:“每年走进合作社,打开书单,眼前一黑,每本起码百多美金,今年一共需要十一本书,只得硬者头皮在别的地方省……”
  在同学之中今敏颇是个笑话,谁掉了一个铜板她会第一个捡起来。
  此刻纪和拥紧今敏肩膀,“嘘,你已成为业主。”
  今敏用袖子擦眼角。
  傍晚,他们搬离纪家。
  纪泰这样说,“纪和其实你不必离开,我走投无路之际或许还可回来。”
  “我俩早已超过廿一岁,我不信我俩会饿死街头。”
  今敏大声说:“讲得好。”
  兄弟二人只整理一些基本衣物就走,纪泰那些华丽的运动器材全部留下。
  今敏说:“丢下一步叫‘魔鬼’的跑车不觉得心痛?”
  纪泰说:“我自今日起重生。”
  纪和第二天早上要到医院拆腿上石膏,他也开始新生。
  今敏的镇屋在一个比较杂乱地区,许多有色人种聚居,肮脏活泼的孩子在街上玩耍,肥胖乐观的妇女在门前攀谈。
  友善,团结,但不是精英,邻居以为他们是三兄妹。
  谁进了屋子,纪和纪泰倒抽一口冷气,倒不是因为墙壁残旧破落,洁具污秽,而是四处贴着标语:“入屋脱鞋,洗衣五元,费用先惠,不可浪费厕纸,不得擅取冰箱食物,禁烟禁酒,除大考期间午夜十二时前熄灯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