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恳狐疑地扬高眉,十分不能适应跋扈成性的费可蝶忽然变得这么有礼貌。不过看诗奕和她似乎还处得不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诗奕,我去煮晚饭了。你要是不想理她,就别理她,用不着浪费自己的时间。”
费可蝶才想回以颜色,淡然的眸光随即扫来,霎时,她连串辛辣的刻薄话全梗在喉间不上不下。
墨恳原本已经准备好对费可蝶的刻薄话充耳不闻,但她却反常地半声不吭。他怪异地扫了她一眼,得到了一个结论:她吃错药了。
“阿恳,多煮一点,可蝶……”诗奕顿了一下,想起她不喜欢自己叫她姊姊,便省略了称呼。“要留下来陪我们吃饭。”
“她?”墨恳扬声一哼。跟这位千金大小姐吃饭会害他消化不良!
费可蝶脸上飞快闪过一丝难堪,但她迅速筑起防卫,立刻反击。“谁要留下来吃饭!吃你煮的饭会害我拉肚子。”
她一把抓起古驰皮包,冲向玄关,弯腰套上香奈儿的新款皮鞋。
谁希罕在这里吃饭!她家的厨子煮得比他好多了,而且她一个人坐在那么长的餐桌吃饭,多痛快!她用力抹了下脸,擦去眼下的微湿。她一点都不难过,一个人吃饭最痛快了!
门被甩上的砰然巨响传人客厅中,墨恳见怪不怪地耸了耸肩,转身走向厨房。
“阿恳,她好可怜。”
他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诗奕。“她那叫可恨,不叫可怜。”费可蝶手上拿的是古驰皮包,身上穿的是香奈儿新装,吃饭上五星级餐厅,出门就是宾士代步,她这样要是算得上可怜的话,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得去自杀了。
诗奕摇摇头,坚持地说:“她好可怜。”
墨恳早已和墨上尘一样学会不在小事上跟她争论,他摆摆手,走向厨房。“好吧,你说她可怜就可怜。”
“所以你明天要煮很多好吃的东西,请她过来跟我们一起吃。”
墨恳被她的话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才又站稳。“为什么?”
诗奕微微一笑,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因为她很可怜。”
☆ ☆ ☆
夜幕低垂,窗外晶亮的星子在黑绒布似的夜空中闪烁。
她也有一颗星星,是阿尘给的,就挂在她右手中指上。诗奕站在窗前高举右手,让她手上的星星和窗外的星光争辉。她知道当这颗星星套在她手上时,她就是阿尘的老婆了,就像大嫂和二嫂手上也有大哥和二哥给的星星。
可是……诗奕眨眨眼,垂下右手,认真地打量着手中璀灿美丽的钻石。阿尘给她的星星和大哥、二哥给嫂子们的不一样吗?她总觉得她和阿尘之间和兄嫂之间有些不同,却又说不上究竟是哪里不同。
墨上尘顶着一头湿发走出浴室,水滴沿着黑发淌下,一滴接着一滴落在他光裸的胸膛上。
诗奕回神望见他又顶着湿头发出来,小嘴一抿摇了摇头,抓起毛巾走向他,往他湿发上一盖,拉着他在床边坐下,自个儿则半跪在他身后,一面替他擦干头发,一面叨念着:“阿尘,你不可以没把头发擦干就出来,头会痛痛。”
“我又忘了。”墨上尘无辜地说,闭眼享受着她轻柔的动作,唇边噙着一抹得逞的窃笑。
“你是故意的。”她柔声轻斥,没忽略他脸上满意的笑容。
“是吗?”他皮皮的耸耸肩,不承认也不否认。
“对——”诗奕侧过身,故意对着他将小脸拉得老长。
他含笑轻拧她小巧的鼻头,“你这模样真丑。”
她朝他皱皱小鼻子,缩回身子,把微湿的毛巾放下,改拿起吹风机替他吹干头发。
在吹风机轰隆隆的声音,墨上尘突然扬声问:“听阿恳说可蝶今天来家里。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诗奕轻柔地拨动着他的黑发。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她刚来的时候有点凶,可是后来就很有礼貌了。我倒柳橙汁给她喝时,她还跟我说谢谢呢!”
墨上尘拱起右眉,这倒不太寻常。可蝶向来骄纵惯了,尤其那张利嘴更是不管有理没理都不饶人,要从她嘴里听到“谢谢”这两个字实在不太可能。不过他倒不奇怪墨家那群人会叫她来当开路先锋,毕竟在所有和墨家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当中,他唯一比较能忍受的只有年纪最小的可蝶。自从五年前,他意外从不良少年手中救出当时年仅十五岁却牙尖舌利得让人想扁之而后快的可蝶后,她就这么缠上她不被家族所接受的表哥。
“阿尘,我觉得她很可怜。”
“为什么?”墨上尘诧然。
“她只有一个人。”诗奕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
“嗯。”其实这也是这些年来他能够容忍她的原因。可蝶有一叠很难刷爆的金卡和一房间的香奈儿和古驰,却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家人。
诗奕拨了拨他的黑发,确定已经全干了之后,关掉吹风机,小巧的下巴搁在他颈窝处,在他耳畔轻问:“我想明天找她来家里吃晚餐,可以吗?”
“你决定就可以了。”墨上尘伸手轻抚她柔嫩的面颊。
有时候他会怀疑诗奕的心理年龄真的只有六岁吗?她有一颗极其敏锐的心,总能够一眼看穿他人心上最脆弱的部位,以她独特的方式给予安慰。但有时候,她又天真得像个不懂事的小孩,老是做出一些让他啼笑皆非的事。就像昨天,她又买了“一道彩虹”给他。阿恳一看到那七色睡裤一字排开,笑得趴在地上打滚,不过当他看见诗奕买给他的七色萤光内裤就笑不出来了。诗奕还特地把客厅的灯关掉,喜孜孜地跟他保证就算停电也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的内裤。只要一想到阿恳欲哭无泪地点头承诺会穿上,他就觉得身上这件大红色睡裤没什么不好的。
“阿尘,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阿恳换上你买给他的新内裤一定很有趣,一定像极了……”
“荧火虫。”诗奕弯着笑眼,接口道。
墨上尘惊讶地回头望着她,却更惊讶地发现她眼中闪着恶作剧的光芒。“你是故意的?”
她无辜地煽动两扇浓密的长睫毛,嘟起小嘴。“谁教他老是笑你?我觉得你穿红色睡裤很好看啊!”
他怔了一下,而后搂着她双双倒向床,笑道:“老天,你真是个宝贝。”
诗奕侧脸枕着他宽阔的胸膛,甜甜地一笑,“诗奕要当阿尘的宝贝。”
对,任何人也抢不走的宝贝!墨上尘想起那群虎视眈眈的墨家人,脸色不禁一沉。他绝对不会让那群家伙利用他的诗奕去向俞家挖钱。
“诗奕,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已经有些睡意的诗奕强睁开困盹的睡眼望着他,“什么事?”
“这几天可能会有人来看你。”
“为什为要来看我?”
“他会自称是我的父亲,说你是他的儿媳妇。”墨上尘想起那个男人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庞,暗暗一咬牙。
她不解地望着他阴郁的脸色,“他不是吗?”
“身份证上是。”血缘上也是,但他将他们母子一脚踹开时却是那么不留情面。
诗奕更醒了几分,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受伤的眼神半晌,将小手贴在他心口上。“阿尘,你放心,我会保护你,那些人再也不能伤害你。”
墨上尘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对他说。这该是他对她说的台词,却怪异地由她口中说出,而更怪异的是,他竟因为这稍嫌滑稽的保证而动容。他向来都是保护人的一方,即便他还只是个小男孩,他也吃力挥动着小拳头将他母亲纳入他的保护下。而今,如此纤细脆弱的诗奕却用小手护卫着他的心,誓言保护他不受任何人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