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安德信,她的偶像,所有年轻女性的偶像。
林茜笑,“我是小英妈妈,你好吗。”
蜜蜜团团转,“我的天我的天,我有你的著作,全留家中了,我立刻到书店去买来找你签名。”她乐昏头。
林茜放下午餐盒,“青瓜三文治,清鸡汤,记住,不要喝汽水。”
英点头。
林茜微笑离去。
“她给你送饭?”
“她是我妈妈,她还替我熨衣服呢。”
“为什么到今日才披露?”
“怕你这种影迷呀。”
“她几时采访威廉王子?可否替我索取签名照?”
“我们还欠几篇功课?”
回到家,看见母亲在整理花园。
“妈妈,你今日不用上班?”
“我放假,养好身体再说。”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英张大了嘴。
圣诞、过年、结婚纪念……对她来说,不过是另外一天,工作至上,可能出差在中东、北欧、南亚……只能通一个电话谈几句。
有特别事像子女毕业典礼,她才会赶回来,停几个小时,又赶去办公。
当下林茜说:“岁月不饶人,我想休养一段日子,园子里攀藤玫瑰已有二楼那么高,我都不曾留意。”
她拉起女儿手,抬头欣赏玫瑰。
只见蔷薇架上密密麻麻数千朵粉红色花盛放,蜜蜂热闹地兜着哄哄转,香气扑鼻。
英凝视美景,明年花开之际,她还会在这里吗。
林茜说:“英,我们要做一件要紧事。”
“什么事?”
“我们要寻找你生母。”
英怔住。
扬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有必要吗?”
“有,我们或者需要她帮忙。”
英微笑,“妈是见我有病要把我退回去吗?”
林茜瞪着女儿,“任何时间我都不会接受这种坏品味笑话。”
“对不起妈妈。”
扬推妹妹一下,“你语无伦次。”
扬已把满头卷发编成小辫子,这是非裔人表示奋斗的装束。
英追上去捶他,“拿你出气又怎样。”
林茜说下去:“国家骨髓资料库的亚太捐赠者只占总数百分之七,比例甚低,难以找到亚太裔血癌病人骨髓配对,李氏基金会致力为亚裔病人寻找捐赠者,我已向他们求助,但至少要五个星期才有消息。”
扬急问:“英需要骨髓移植?”
林茜回答:“我们总得及早部署下一步。”
“妈都想到了。”
英垂头不语。
这时她已明白形势恶劣,不禁黯然。
扬说:“我愿意协助寻人。”
“你去读书,电视台有的是人,不必劳驾你。”
英不禁开口:“妈,你想怎么样?”
“我不是同你说了吗,我打算发布你儿时照片,在新闻节目中寻人。”
英吓一大跳,“不,不。”
大家看着她。
“我正接受电疗及化疗,反应良好,毋需成为名人。”
“英,我们必须未雨绸缪。”
扬说:“妈讲得对。”
“不,”英坚持,“请暂时按兵,妈妈智者千虑,我却还没有到那个关口。”
林茜叹口气,她忽然取出香烟来。
英知道妈妈遵医嘱已戒掉香烟,现在又取出烟包,可见精神紧张。
英取过香烟扔到字纸篓去。
林茜抬起头,“这样吧,我暗地派人寻找她。”
英松口气。
林茜站起来,“手术后比较容易累,我去休息一下。”
英正接受治疗,上楼梯需分两次:停一停,休息一分钟,再继续。
她回到卧室,躺床上,感觉凄酸。
扬进来坐在床沿。
英没有转过身去,她背着兄弟。
扬轻轻说:“叫男朋友来陪你可好?”
“我没有男朋友。”
“一个姓刘,一个姓唐。”
“泛泛之交。”
“你也不能立时三刻叫人交心。”
“读莎士比亚给我听。”
“全集?”
“读汉姆列特著名独白,从生存或否开始。”
“我读喜剧仲夏夜之梦吧。”
“不,我不喜闹剧。”
“终于闹意气了。”
英转过身来,“如果我的男朋友像你就好了。”
扬笑,“许多姐妹都那样说,到了佛洛依德派手里,必有一番见解。”
“你强壮、独立、公正、英俊、风趣、活泼……他们都比不上你。”
“真的,”扬很欢喜,“真有那么好?”
“甲级男生。”
“小妹都那样看兄长。”
英握着他的手,放到腮下。
“为什么不让妈在电视上呼吁?”
“我怕。”
“怕什么,怕见生母,抑或怕一夜成名?”
“两样都怕。”
。
扬说:“我不怪你,换了是我,我也害怕。”
“扬,你一直了解我。”
“可怜的小英。”
“这是遗传病,也许我生母已不在人间。”
“我们很快会知道。”
英闭上双眼,扬让她休息。
他自卧室出来,正好看到璜妮达收拾换下的床单。
她让他看枕头套,布套上有一丛丛黑发。
璜妮达喃喃说:“很快会掉光。”
扬安慰她:“会长回来。”
“小英算得坚强,我有个亲戚,天天哭着呕吐,唉,人生至多磨难,世上根本没有快乐的人。”
扬却说:“帮英打赢这一仗,我们全家是快乐人。”
“扬,自小你充满乐观活力。”
“我自林茜妈处学习。”
“耶稣保佑你们。”
第二天,英照常上课。
蜜蜜把做妥功课递给她。
“写得这么快?”
“在互联网上购买,价廉物美,百元一篇。”
“讲师有记录。”
“才不会,专人特别撰写,度身定做,决不重复。”
“都这样说,可是名嫒在舞会上,晚服还是会相撞。”
“嘘,老师来了。”
那日小息,忽然有人指向她:“英安德信,有人找你。”
谁找她?英抬头。
英看到一个面熟的中年太太走近。
那位女士很客气地问:“英小姐?”
英一时不方便分辩,“是哪一位?”
“英小姐忘记我了,我姓刘,是惠言同惠心的妈妈。”
“呵,是刘太太,有何贵干?”
她微笑,“上次你把婆婆送回来,我家感激不尽。”
英看着她,她来学校,不是为了这个吧。
婆婆已是往事。
刘太太说:“英小姐,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英把伯母带到园子一角坐下。
“婆婆好吗?”
“不好也不坏,谢谢你关心,人老了就是那样子。”
“那么,刘太太找我是为什么?”
她忽然问:“英小姐,你身体不好?”
英很爽快,“我患急性血癌。”
刘伯母耸然动容,“果然。”
英仍然不明白,“你来看我?”
“是,呃,英小姐,你是好心人,吉人天相……”
“刘太太,你有话尽管直接说。”
她吸一口气,“英小姐,惠言是我唯一儿子——”
英忽然明白了。
她不禁笑起来,不待刘太太讲完,便说:“你放心,刘太太,惠言君与我,不过是普通朋友,绝不会有什么发展,你若不安,我可以从此与他断绝来往。”
刘伯母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不禁怔住,随即又庆幸不已。
“谢谢你,英小姐。”她好比皇恩大赦。
“不必客气。”
这时一个少女气喘喘赶近,英记得她是刘惠心。
“妈,你说些什么?”她顿足。
刘太太一把拉起女儿,“我们走吧。”
惠心被母亲拉着走了几步,忽然甩掉母亲的手又向英走来。
“英,对不起。”
英心平气和,“没关系。”
“家母蛮不讲理——”
英微笑,“或许,但她是你母亲:十月怀胎、眠干睡湿,我只是一个陌生人,记住,帮亲别帮理,去,你妈妈等你。”
刘惠心怔住,过片刻她明白了,她说:“谢谢你,英。”
她跑过去,与母亲一起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