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深此时的心思全放在他的身体上。
她闭上眼,专注地捕捉着,从他的血液流动中传来的每一个有关于他身体的讯息。
他的脉象平稳,绵长而且有力,这是学武之人惯有的脉象,一点也不奇怪。只是他当时明明病得那么重,祁月教到底是怎样让一个中蛊之人,一个从未习过武的人,在短短的三年之间变成一个武艺高手?
她怎么想也没有办法想明白。
息静气之下,她好象又隐隐觉得有点不对,他在这一层平稳的脉象之下,好象还隐藏着另一层细弱的脉博。
这是怎么回事?
她长叹一声,终于放开了他的手。
「圣使大人,刚刚逾矩了,多有得罪,请见谅。」她微微福了一福,接着说道:「我见大人面色苍白,于是乎按捺不住……」
「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叫我洛清华。」无法将这个人给自己带来的震撼感从心中移除,一向不喜与人亲近的他,破例说道:「我的脸色一直都是这样,倒劳大夫费心了。」
「我还是叫你洛兄好了,小弟姓云名深深,师从祁连医仙,现在在应天府开间药铺混口饭吃。」
「医仙的徒弟怎么会待在应天府?」他疑惑地问道。
「因为我在等一个人,他曾经和我说过,在他病好了之后,一定要到应天府来看看。」云深深的一双美目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
「你等到了吗?」洛清华缓缓地开口问道,突然之间,他有一种感觉,希望他要等的那个人永远也不要来才好。
他心中不由得一惊。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对一个男子产生这种从未有过的占有欲,希望他等的人就是他。也许只是因为这个人让他联想到他那被忘却的时光。
「我等到了。」云深深的声音被知了的叫声吵得模模糊糊的。
「那你,为什么还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在这里呢?」
「流年如似水,往事不可追。他把我忘了……」云深深长长地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个堪称爽朗的笑容,「忘了就忘了吧,做人最重要就是要向前看,是不是?洛兄。」
洛清华好象被她的笑容给感染到了,嘴角居然也微微向上弯,露出一个近乎于微笑的表情。
印象中,他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看着一个人笑就想跟着笑,看着人家哭就会跟着悲伤。
第六章
印象中的自己只是一片无心的麻木--
「清华,你若不想一辈子都只是躺在床上就要听我的话,好好修练本教圣子的最高心法,无心诀。」
祁月教的无心诀本就是祁月教最高武功秘法,但不知为何,却极少有人修练成功。想必是开篇那句话实在太过吓人--
无心无欲无情无识方能修练此书
为了摆脱那让他只能躺在床上的蛊毒,他练了那秘法,且短短三年,便成了不下于他哥哥,祁月教教主的高手。
只是,他并没有刻意去改变什么,却越来越对周围的事物感到麻木不仁。
「你是本教百年难遇的圣子体质,天生就是为了修练无心诀而来的。清华,你是祁月教未来的希望。」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也想不起得病之前的事了呢?所有的记忆都只是从他在病榻上醒来那一刻开始。
他也曾经问过他的哥哥,而洛明只是说:「你好好地修练无心诀,也许有一天你就会想起来了,我说再多,你也不一定会完全相信是不是?」
的确是这样,因为醒来后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陌生到自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更别说这祁月教里的一切了。
难道,这祁月教不是他长大的地方?
他也曾经怀疑过自己到底从何而来,但是这个自称是他哥哥的人,有着和他极其相似的面容,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更是不容错认的。他不会骗他的,他真的是他哥哥,而自己也的确是祁月教中之人。
只是,自己总是会梦到一些奇怪、支离破碎的画面。
比如像眼前这一双正看着自己,明亮清澈的眼睛。
「做人的确是要向前看,可是,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他难得出神地说。
「洛兄,你把你的过去弄丢了吗?」
是啊,是弄丢了。可是,他为什么会知道呢?
「我们是不是从前就见过?你知道我的过去?」他急切地问道。
「我……」云深深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从前的事,但想了想,还是不说得好。像他现在这样,少年得志又卓尔不凡,快意江湖不是挺好的吗?
过去于他而言,是一段黑暗无光的岁月,想不想起来又如何呢?何况祁月教的行事作风处处透着诡异,也许那祁月教主让他一并忘记前尘往事也有着自己的理由吧!
忘记了就忘记了,只要你过得好,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是大夫,觉得你眼神迷惑,所以我是用猜的。」云深深微笑着搪塞了个理由。
他的笑容真是美丽,哪怕脸还残留着别人的血迹,却依然像白梅染上了红晕一样夺目。
真希望可以永远看到这样的笑容。
突地,洛清华的心抽痛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要涌出来,却被什么给阻挡住了,只能产生那种噬心的疼痛。
他咬着牙,头像是要裂开般痛苦难当。
「你……你怎么啦?!别吓我,你怎么啦?!」
洛清华耳边一直回响着这句话,失去焦距的眼睛里只有这张焦虑得近乎绝望的面容。
好眼熟,好象在哪里见过。
是梦里吗?还是在过去?似曾相识,却无法想起,遥远得让人以为是在前世看过,今生早已变成了模糊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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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看上去十分健康的他,又像三年前那样突然就昏倒了呢?
云深深将他抱到自己的床榻上。这个人,怎么习了武之后还是这么的瘦啊?目光从他那苍白滴着冷汗的脸上一直落到他手腕上。
拉过他的右手,她开始切脉。
云深深的三根手指一搭上他的脉搏,就被那混乱至极的脉象给惊呆了。
他的体内像有两股气在互相争斗着,而且越演越烈。
她该怎么办?她不知道要怎样处理这种情况。正当她焦急如焚的时候,他的脉象又渐渐地奇迹般的平息了。
又回复了那种平稳大气的脉搏。
他适才昏倒时痛苦到扭曲的表情消失了,变回了那种像瓷器一样白皙中微透淡青的平静颜色,整个人躺在她的床上,漂亮得不像个真人,倒像个陶制的人偶,五官都不动了,脸上只是一片全然的静与冷。
她抓过他的手,趁着他还在昏睡之中,偷偷地、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三年的时光彷佛从未在他的身上流淌过,他还是那样清俊,那样秀宁、那样好看,甚至可以说是更加好看了,健康的他浑身洋溢着一股夺人的光芒,也许这光芒是冰冷的,难以亲近、过于刺眼的,却无法否认他的夺目与灿烂。
他的唇色还是那么淡,有着温柔的色彩与倔强的棱角,好象在无声地诱惑她。她喘着粗气,低下头,飞快地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他的嘴唇还是和三年前一样,软软的,带着清新的气息,像丝绸一样的触感,美妙到无法言语的地步。
然而,她只是轻轻地从他唇上掠过,就觉得自己已经快被这种令人窒息的羞愧感觉给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