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几个大汉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如果不是云深深的错觉,他们的腿甚至都在打哆嗦。
「哼,以为躲在应天府做富贵人家的打手,我就找不到你们了?苗林四鬼,祁月教的追杀是没有人可以躲得掉的。」
祁月教?!云深深一瞬间就像是被一只手在胸口狠狠地戳了一下,痛得她几乎想要失声尖叫。
是他吗?她终于等到了吗?
「别过来啊!」这时突然有人将剑架到她的脖子上,大喊道。
也许是云深深太过激动以至于心智大乱,被人用剑架了脖子都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
她看着用剑架着自己的这个人,沉声问:「是什么人在追你们?」
「是祁月教的新任圣使,」那个人颤声的说:「我们不过就是在苗疆调戏了一个苗女,就被他一路追杀至此。」
活该!云深深看着这几个人,多行不义必自毙。
「调戏?那个苗女却因此自杀身亡,几位所做的岂是调戏这么简单?」那个声音冷冰冰地说道,却听不出是从哪里传来。
「怎么办?他简直不是人,我们逃了一路,甚至躲到人堆里都能被他找到。」号称苗林四鬼中的一鬼略带哭音地说。
「什么怎么办?我就不相信他能抵得我们四个联合一击,何况我们现在有人质在手。」苗林四鬼的另一个恶狠狠道。
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云深深一手捂住久儿的眼睛,另一只手的勾魂针蓄势待发。她可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呢!
变故往往就发生在一电光石火之间。
一道白影如幽灵般,不知从哪里轻跃而出,速度之快让人无法反应过来。
云深深只觉得眼前白影一闪,脸上一热,有什么东西倒在脚边。
耳边只剩下其它人疯狂的叫喊声,眼前一片红色。
她在这一片血红之中看到了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
年轻而又英俊的脸,白色的衣衫上一尘不染,琥珀色的眸子里冰寒一片,所望之处恍若无人,流转之间彷佛无心,举手投足只是无情。
真的是他,但又不是他……
「云哥哥,怎么了?你能放开我吗?」久儿想要挣脱捂住他眼睛的手。
「久儿,不行。」云深深看着着屋子里的三个伤者和一个死人,斩钉截铁地回答。
「久儿,乖,听云哥哥的话,别睁开眼睛,我带你到天上飞。」来人居然伸手抱过久儿,然后施展轻功,消失在她面前。
一转眼,他又施施然地回来了,「我将那小孩儿送回去了。」
「谢谢。」云深深从嘴巴里艰难的挤出一句,
人生何处不相逢,落花时节又逢君。
故人重逢原本应是人生一大美事,可现在的她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她只是微张着嘴,像一条被扔到岸上的鱼,呼吸着带着绝望的空气。
真的是他,真的是谢清华,那眼睛、眉毛、嘴唇,以及气质,一切一切都和午夜梦回时的他一模一样。
可是,那又不再是他,一样的面容,不一样的气息,以前的他会笑,会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不说话的时候,就犹如水中的白莲;现在的他,只是让人觉得寒冷,清俊的五官像被冰封住了一样,读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以前的他是明媚的白天;现在的他成了永寂的夜色。
「这是天子脚下,杀人要偿命。」剩下的三鬼捧着自己被挑断的右手筋,看着正一步一步向他们逼来的谢清华说道。
「啪啪啪。」三声。他拢在袖子中的手闪电般伸出,居然是帮这三鬼点穴止血。
「你们走吧。」
「啊?!」三鬼显然还对于他为什么会放过他们而感到吃惊。
「那日做恶的首凶,已经伏诛,一命还一命,我不喜欢滥杀,还不快滚!」他俊秀的眉毛拧在一起,看在云深深的眼中显著几分狰狞。
「是。」这三个人彷佛得了天大的恩赐似的,急急忙忙地就要走。
「慢着。」随着他一声冷哼,几个人又僵立当场,惊惶失措的样子,好象生怕会被吃掉。
「连你们老大的尸首都不要了?」
「是。」这三个人又慌张地转过身子,拾起已经被云深深用床单遮好的尸体,踉跄地逃出门去。
随即恢愎了平静,屋子里只剩下云深深与谢清华。
看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她心中的悲伤已被震惊所取代,他竟只用了一招,就取了一个人的性命,伤了三个人的手筋。
他变了,从内而外,都变了,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残酷而又冷血的陌生人。
「你还好吧?」现任的祁月教圣使,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看着她,语调平板的开口,「在下是祁月教新任圣使,洛清华。」
「我没事。」云深深失魂落魄地点点头,果然是他啊!
「身为祁连医仙的后人,的确不会这么容易有事。」
「你知道我?」云深深激动的抬眼,眼泪差点就克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你没忘了我,是不是?」
「我当然知道你,祁连医仙的勾魂针,江湖中谁人不晓?」他平静地答道,眼神落在她指缝中的蓝色针尖上。
他知道她是谁,但他忘了她是谁……
她在这里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他。
可他近在眼前,却远在天涯。
云深深慢慢地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抚上他的脸。
洛清华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位年轻大夫。他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摸上他的脸?然而那柔软的指尖滑过他的眉尖眼梢,带来一种不明所以的震撼。
像在很久之前的梦里,有一双这样温柔的手朝他伸来,他顺着这双手向上看去,就看到了明亮的光。
可是,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的梦里、哪一场梦里,也或许是因为梦,所以才无法真切的想起。
往事一重重,像是被纱、被烟、被雾笼住了。
梦里有什么?
有红色盛开的花,叮当作响的马车铃声,没完没了的雨,有许许多多的面容模糊不清的接踵出现,却都有着同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记不清了、看不明了,脑海里只剩一一被水淹没的画,早已看不见原来的样子……
夏天的上午,日光急速涌进屋内,到处都亮晃晃的,刺人眼睛。
天气很热,没有一丝风,静谧的空气中,只有远处一棵树上的蝉在不知疲惫地叫着。
「洛公子,你听过一首诗吗?」云深深问道。
「什么诗?」
「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其中写道:『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公子你从何处来?」她问道。
知了一直在叫着,彷佛整个夏天都被牠们闹过去了。
云深深的手从他的脸庞滑下,指尖还留有他血液流动过的温暖。
他忘了她,那又怎么样呢?他还活着,而且他们又一次相见了不是吗?这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了。
她拉过他的手,搭在他的脉博上。
洛清华微瞇起眼睛,自从他见了这个大夫,原本一片死寂的心中好象被什么刺痛了,那是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彷佛是平静的海面之下、隐藏着惊涛骇浪,如果是平时,有人对他做这些举动……不,是根本没有可能有人敢这样对他不敬。
眼前这个大夫,瘦瘦弱弱的,眉目倒是生得极好,精致里透出几分不一样的洒脱来。
只是他的眼神,那种专注、痴迷的眼神,居然让他觉得害怕。
他原本应该就此离开的,却不知这眼神中有什么魔力,让他居然挪不开脚,甚至被他这样轻轻地抚摸着,也觉得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