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荧惑怒嗤这点,她不认为皇泰清有那么重视她。
反正她只要安心住在别人家就行!
皇廉兮送她到小番茄家。这户人家姓虎,屋子座落码头商店区,离海边不远,是一幢白色砖墙、蓝色屋顶的三层楼房,两座种满绿色植物的露天阳台恍若巨人的阶梯悬在二、三楼,很伊亚式风格。男主人虎洋长得相当高大粗犷,据说是一位艺术家,梁荧惑觉得他比较像打丛林战的游击兵或摔角选手;女主人费沁蓝相貌艳丽出尘,说漂亮当然是漂亮,但也没什么特别,实在是因为这座岛上的女人皆如此。
清晨的花香溢进窗扉,梁荧惑推开窗子,才知道这间房室可能有这幢屋子眺望港口的最佳地点。那一艘艘的大小船只,尽收眼底,果然没有皇泰清的船艇在列。
皇泰清的船很好认,桅灯杆上端插了一面与众不同的花布长尾旗,旗面正中镂空一个图形看起来像草写体的L,被繁花围绕着,很鲜明,但没人知道它代表什么意思,只觉得不伦不类。
梁荧惑私下认为那是浪荡的意思。皇泰清的灵魂里住着一个浪荡子,他甚至自豪过自己是皇氏家族的败家子,生来挥霍家产。
皇泰清、皇廉兮和他们共同的长辈皇莲邦,是她父亲的学生,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们了。每每,他们到她家拜访她父亲,如果她当时不在家,父亲一定会叫皇泰清去接她,不管她正在做什么,也许她在参加学校社团,或者她在图书馆看书、做些虚度时间的无聊事,皇泰清总会等她完成,才把她带回家。他在某些方面特别有耐心,尤其是看她在处理无益于人生的事时──有一次,她和一个从小叫她「祸星」的班上男同学在路上大打出手,皇泰清就在一旁看她打架,悠闲地抽着烟。等她打完架,他熄了烟蒂,摊手微笑,叫她一声「祸星」,然后才带她回家。他有着令人费解的耐心,也许他觉得看她陷入窘境很有趣吧,既然如此,他何须为她受伤的事生气……
喔,不,她想太多了,他不是在为她受伤的事生气,他只是年纪一大把了,需要和女人谈情说爱!
梁荧惑拉上窗板,低低吁了口气。
一阵脚步声啪哒啪哒传来。
「Mars姊姊,妳起床了吗?要吃早餐了喔。」虎千风在外头拍着门板。
梁荧惑抓抓凌乱的头发,看看身上的睡衣裤。这是昨晚虎千风的母亲费沁蓝协助她换上的,现在要脱下来,还真有点困难。扯了扯睡衣钮扣,她决定先脱掉睡裤,左手摸着裤头,往下拉,蹭着两腿,慢慢褪到脚踝,提脚时,一个重心不稳,砰地一声摔趴在长毛地毯上,额头还撞到床尾凳边角。
「好痛……」虚弱地叫了声。
「Mars姊姊,妳在做什么?」虎千风持续拍着门板。
「好了,小风,别乱吵。」费沁蓝温柔的声音跟着传入房里。
梁荧惑听见虎千风对费沁蓝说:「妈妈,刚刚有怪声,Mars姊姊不知道在做什么……」
费沁蓝说:「怪声是吗……那可不好!」
房门一下被推开来,费沁蓝和儿子虎千风顿了一下。
「别看我……」梁荧惑闷声喊道。她的样子好糗,只穿件底裤和睡衣,像只被车子辗过的笨青蛙一样贴在地上。如果可以,她很想融进地毯,成为那一片雪白中的一根细微长毛。梁荧惑又痛又羞愧。
费沁蓝赶紧走向梁荧惑,将她扶上床尾凳坐着。「妳没事吧?」
梁荧惑摇摇头。骨折的右手依旧是骨折,没因这一摔更严重或奇迹复原,这算没事吧……
虎千风跟在母亲身边,一双黝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梁荧惑。
梁荧惑以为他应该会爆出大笑,毕竟他是个孩子,而她刚刚在他眼前演出笨青蛙的丑姿势,一定让他这个不知大人心酸的孩子觉得好笑又有趣。
不过,虎千风并不如她所想那样,甚至一脸沈静地帮忙把地毯上的睡裤捡上床。
「妳想换衣服是吗?」费沁蓝检视梁荧惑额上的伤,幸好没破皮,只是肿一个包。
梁荧惑盯着盖住大腿的睡衣下襬,幽幽低语:「我好糗。」
「Mars姊姊,我昨天有问爸爸『Mars』是什么意思喔──」虎千风开口。「爸爸说Mars就是火星,是神话里的战神。姊姊叫做Mars,一定很强、很厉害!」小手拍拍梁荧惑肩膀。
嗯,这孩子有点不一样,不知道他是贴心,还是把该爆声大笑的反应转成暗讽,嘀嘀咕咕地又说:「我叫小番茄,摔倒一定变成番茄糊……一点都不厉害。」
梁荧惑皱眉不语。
「小风,你先下去。妈妈要帮姊姊换衣服。」费沁蓝对儿子说道。
「喔。」虎千风颔首,听话地往门口走出去。
透过费沁蓝的帮忙,梁荧惑很快地换好一件质料轻柔飘逸的紫色系带绕颈裙装,梳了一个清爽的发髻,下楼用餐。
虎家父子穿着相同的白T恤、牛仔裤,坐在二楼露天阳台的长桌前,等两位女士入座,才开动。费沁蓝做了三明治让手受伤不方便使用餐具的梁荧惑取食,虎千风和父亲坐在梁荧惑对面,拿着小汤匙挖起一口热奶酪,要喂梁荧惑。虎洋搔搔儿子的头,摊开桌上的图纸,边看边用餐。
好一会儿,虎洋发出浑厚的嗓音,说:「妳第一次来海岛──」
「嗯。」梁荧惑直觉应声。
「我认识妳哥哥梁望月。」虎洋放下图纸,说了句。梁荧惑眸光一亮,盯着虎洋。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哥哥了,虽然知道哥哥这几年是住在这岛上,可是一直没机会跟他见面……
「妳哥哥在这里住得很愉快,谈了场美妙的恋爱,也许妳可以跟他一样──」
「我知道。」梁荧惑截断虎洋的声音。「大家都说这里很美好,但是我不会跟哥哥一样,我怎么可能在这儿谈恋爱。」语气有些凉淡、悻悻然,她垂首吃自己的三明治。
虎洋挑眉,觉得这大女孩有点愤世。「我想妳是不同。」转个话题,他问:「妳在皇泰清的团队里做什么?」
一提到皇泰清,梁荧惑生起气来,说:「我是个打杂的,他现在不需要我,就把我像丢垃圾一样,丢在这岛上。真可惜,人们口中的仙境世外桃源,是他用来丢垃圾的地方。」
虎洋哈哈大笑。「我真搞不懂……」他摇摇头,喝完咖啡,站起身,走向妻子,吻吻妻子的脸颊,低语:「明明是个美人胚子,怎么会自比垃圾……」
费沁蓝拍拍丈夫的脸。虎洋旋即又对梁荧惑说:「妳可知道皇泰清的船还没起锚?」
「什么?!」梁荧惑抬眸。
「高原上的祭老太爷帮皇泰清安排了相亲,他的『为爱走天涯』可能得暂停一阵子。」虎洋拿起挂在胸前的单片眼镜擦了擦,在妻子耳畔低语要下去工作了,便离开露天阳台。
费沁蓝倒了一杯无花果汁给梁荧惑,询问她是否还要餐点。
梁荧惑很不专心,失神地点头喃言:「嗯,我知道,他年纪一大把了,需要跟女人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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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爱走天涯,这是皇泰清的航海之名。因为他到处做好事,散播爱心,因为他是浪荡子,船艇里载有众多美女,云游四海,怎能不说为爱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