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荧惑一动不动,定定瞪着他的背影。
皇泰清没回头,也不等她,继续往舷梯下,走自己的。
「泰清果然在生气。」船艇上的成员一个接一个离开,这会儿轮到白霭然走近梁荧惑。「妳受伤的事让他很担心。」
「他觉得我是个麻烦。」梁荧惑倔强地一扭头,朝舷梯走去。
白霭然微微笑。皇泰清带梁荧惑上船艇那天,是牵着她的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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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泰清走到酒馆浮坞阶梯下,停住脚步,后头的梁荧惑有些闷怒自己竟不争气地乖乖跟随他。她超越他的身影,率先走上阶梯。
码头酒馆,有人称它浮坞酒馆,不固定周期举办品酒会。今晚,他们遇上了品酒会,酒馆客棚满座,香颂乐曲悠然荡漾,白天遮阳的伞具收束得像大花苞,有些小孩在人群里穿梭、跑来跑去。走进去几步,梁荧惑靠向凉亭式吧台。旁边的橡木桶放了成堆辣椒,在灯光下看似一座红色小山,隐约还散发着呛辣味。梁荧惑揉揉秀挺的鼻,眨眼望着吧台里头一抹醒目的高大人影。
那男人似乎意识到梁荧惑的视线,转过身,对着她笑。
「我以为你们明早才会到……」皇廉兮唇角扬着笑纹,从吧台走出来,背后跟着一只像哈士奇但又比哈士奇大得多的狗。
梁荧惑惊愣地瞠眸。那不是狗,是头狼,大狼。
「圣徒是我的新宠物。」注意到她的视线焦点,皇廉兮解释道。
那大狼慵懒地伏靠着橡木桶,打盹。
梁荧惑回神,说:「我不知道你的兴趣变了──」
「人都会改变。」皇廉兮耸肩。「显然,我们真的太久没见面了。」他张开手臂,轻轻拥抱她一下,眸光移向慢慢走来的皇泰清。
「她的行李在船上,你找几个人去搬。」皇泰清开口,俊脸的表情很平常。
「泰清先生,」吧台里的年轻酒保探出花椰菜似的鬈发头,插话道:「来杯新酒吧。」
皇泰清安闲地坐上吧台椅,接过年轻酒保递来的酒,啜饮几口。
「今晚恐怕不行。」皇廉兮搭着梁荧惑的肩,对皇泰清说:「我没叫人整理房间,Mars还是在船上过一夜,明早我上船接她。」
「我的船午夜要离开──」
这么快!梁荧惑抬眸,蹙额看着皇泰清。
「这几年,她跟着我到处跑,什么地方没睡过;房间没整理不是什么大问题。」皇泰清边喝酒边说着。
「伤患总是需要舒适的地方养伤。」皇廉兮撇唇,淡淡回应。「Mars可是老师的宝贝女儿──」
「小番茄!」皇泰清眼角余光一瞟,喊了声打断皇廉兮。
一个绑着布巾当披风、戴单眼眼罩、头顶拿破仑帽的小男孩,拿着竹剑跑了过来。「泰清老大,你回来了啊!」小男孩仰起红通通的脸蛋笑着。「我刚刚没看到你……」
「你在玩什么?」皇泰清大掌摩过小男孩的帽顶,将他右眼上画有骷髅头的眼罩翻至他额头。
「我现在是海盗!」小男孩瞇着眼,神气地挥动竹剑,没留心地打中梁荧惑腹侧。
「小心点。」皇泰清将竹剑取过手。「姊姊是个伤患。今晚,让她住你家好吗──」这无预期的决定,令皇廉兮一脸意外地瞅着他。
「我不想住陌生人的家!」梁荧惑出声抗议。
小男孩抬起头,看着梁荧惑,先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问皇泰清:「姊姊是谁?」
「想知道姊姊是谁,你是不是该先自我介绍。」皇廉兮交抱双臂,盯着小男孩瞧。
小男孩一笑,对梁荧惑说:「我是虎千风,叔叔老大他们都叫我小番茄,我家很棒喔,睡觉最舒服了……姊姊妳呢?」
梁荧惑不说话。
虎千风好奇地摸摸她受伤的手。「姊姊住我家,我妈妈一定会好好照顾妳──」
「你妈是医师么!」梁荧惑低抑的嗓音不大,语气却很不友善,并且转开身去,避掉虎千风的碰触。
虎千风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虽然姊姊好凶,可是我要让她住我家!」顽皮地作一个鬼脸,他抽走皇泰清手中的竹剑,戴好眼罩,欢呼着跑开。
皇廉兮笑了笑,看向梁荧惑。「小番茄很欢迎妳。」
「我不要待在这座岛上。我不需要养伤。」梁荧惑侧过身,往酒吧外走。皇泰清手一伸,拉住她。
梁荧惑转头,眼神不悦,要他放手。
「妳保证过会听我的话。」皇泰清说了句,像在提醒她。
梁荧惑盯着握住自己左腕的灼热大掌,深皱眉心,彷佛犹豫着什么。
「妳这些年从没听话过,这次,妳一样可以如此,但,我有什么理由让妳继续待在身边──」皇泰清挑一下唇角,不怎么在意似的松手放开她,再端坐回身,继续喝酒,一面往下道:「我年纪一把了,几次恋情才要开始,妳就来搞破坏,妳大概很希望我孤老终身吧。」
梁荧惑猛然昂首,眸光出奇烁亮。「所以,送我来这座岛的目的,并不是要我养伤,只是你想跟女人谈情说爱?!」
皇泰清起身,转过来,眼神直爽地凝视她和皇廉兮。「廉兮,记得明早送她上医疗中心,详尽检查一番。她可是老师的宝贝女儿──」说完,他一派悠闲地离开。
「皇泰清!」梁荧惑吼道,欲追上前。
皇廉兮制止了她。「他生气时,连长辈都敢打。」他拉着她,走进凉亭吧台,掀起吧台里铺木地板最中央那块──是道门,底下有楼梯。
皇廉兮牵着梁荧惑往下走,灯光一盏一盏亮起,梁荧惑神情一震,发现自己在海中。
「这是旧潜艇改的酒吧地下室,」皇廉兮说着,四道弧形墙有三面镶嵌了透明观景窗。「我们现在在海面下八公尺。」他推着她坐入一张沙发躺椅里,自己则倚在窗台,偏首看着她。「Mars,妳要不要告诉我,妳是怎么受伤的?」十足耐心的嗓音。
久久,梁荧惑喃喃自语地开口:「廉兮,为什么骨折时,没流血,可是却很痛,真的很痛,我痛得昏了过去呢……」
皇廉兮沈默了好一阵,说:「既然伤得不轻,就留在这儿好好养伤。妳听一次他的话吧──」
梁荧惑茫然地点点头,一双墨绿美眸对着窗外浑沌的海中夜景。
海面下八公尺,红色已经消失,橘色正在消失……
她是坠落的火星。
第二章
梁荧惑想到自己在陌生人家过了一夜,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甚至觉得露宿野地都不比此刻有种让人遗弃的沮丧。她很早就起床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可以听到港口船艇的汽笛声。那当然不可能是皇泰清的船,他的船艇早在午夜离港,抛下她这个麻烦,逍遥航行去。
昨晚十点,皇廉兮带她从码头酒馆绕着蚌形广场,散步般地走着。她发现港口里,停了很多船只,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像叶子,像花瓣,挤在一起。这座岛上的每个人似乎都有独属的船,随时可以出海远航,自由得很。
「我也想要一艘自己的船。」她对皇廉兮说。
皇廉兮跟她做了条件交换,只要她在岛上这段期间,乖乖养伤,不惹麻烦,她伤愈后,他会帮她弄艘船,让她演出「奥德赛」。
她说自己从不惹麻烦。皇廉兮马上复议,说那是因为她惹麻烦,遭殃的是旁人──他们得承受来自皇泰清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