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孟芳背对着丁亦虹更衣,她知道他隔着半片雕刻玻璃在看她,她喜欢他看,看得她全身微血管几近爆破似的激情;她更爱他的细心,那样无微不至的细心,常使她愿意相信,丁亦虹最爱的——仍是她。
她听话地穿着那套米白色裤装走出来。
“你穿什么都端庄大方!”
哪比得上季知颜呢?余孟芳的嫉妒无一刻能停止,但,她不想当个教他讨厌的女人!
“是不是为了小筑的事?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的看法怎么样?”
“小筑有孕了,不能教她受委屈。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那当然!”他握住余孟芳的手:“那个姓李的小姐,出了车祸!”
余孟芳一惊,立刻转而为喜。“严重吗?孩子呢?孩子是不是没了?”
“孟芳?”
“我……”余孟芳心虚而慌张。“我是小筑的母亲,我当然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你没做傻事吧?”
“傻事?我怎么没做傻事?嫁了你不就傻了吗?我任凭嫁给哪个人也强过嫁你,想守个人都守不住,只能守住这屋子、守住寂寞、守住空虚。”
“你后悔了?”
“我……我,我就恨自己死不悔改,情愿傻,情愿在这儿守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她紧紧抱住丁亦虹:“亦虹,我真恨,真恨自己不能恨你,我真恨哪!”
“孟芳——”他拥住她。“孟芳,你也曾是个第三者,想想,如果真是爱上了有妇之夫,如果真是无法自拔,爱有何罪?不要去伤害任何人,答应我,不要伤害任何人,好吗?”
文明中带丁秀岩到他和李盈月首次相见的教室。
“你们在这里认识的?”
“对!我是转学生,又少了胳臂,同学们都离得远远的,只有她,只有她不同。”
文明中在课桌上盘腿而坐,嘱咐丁秀岩:“看我集中精神之后,快速往我身上穿过去!”
丁秀岩点头,退到墙边,摆出一副短跑冲刺的姿势,见文明中闭目凝神,浑身泛光,便往他身上冲去,直接穿过文明中。在两人灵魂交叠之时,文明中脑中所想的一幕幕,都映进了丁秀岩脑海里,他感到无限的希望和喜悦。
“感觉到了吗?”
“嗯,我完全接受了你的感觉。”
“好,我们再来一次。”
第八章
文家两老闻悉李盈月大难不死,如愿地产下麟儿,皆喜不自胜,纷纷在婴儿房外指指点点,笑谈孩子多像文明中云云。李母看在眼里很不以为然,觉得那孩子皱眉努嘴的模样,才是李盈月幼时的翻版。
再者,她实在替李盈月不值,嫁给文明中快乐的日子过没几天,紧接着就是生离死别,这会儿孩子是生下了,人却还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文家的人却全然没个关心,只环着那尚不解人间疾苦的婴儿,左一句文家有后、左句光耀文家门楣的,仿佛孩子产下,一切就都与李盈月没了关系。
没想到,李母嘴上嘟嚷声尚未停下,文家两老就找她谈上了。
“我们也不知怎样说才好,盈月这孩子我们由衷地喜欢,所以,也不得不替她盘算。”
李母一听这般开场,心里有数,后头定是个反话,摆明的先礼后兵,但女儿这亏是吃定了,过去的没法回头,凡事也只能往后看,便问道:“不知亲家母怎么个盘算法?”
“盈月才二十岁,人生才刚开始,这会儿就教她拖个孩子,不嫁一个人承担不起,嫁了人又带个拖油瓶,不容易被接受,也不好找到理想的对象!”
李母叹了口气,不管文家怎么盘算,话倒是实话。
“何况,前夫的孩子,人家也不一定疼得入心,我们这做阿公做阿妈的,想孙子也不好常去打扰,对孩子的心理,总是不太好。”
话说至此,李母算是明白了,不觉心中有气:“难道教孩子离开亲生母亲,就对孩子好了吗?盈月嫁到你们文家,如今丈夫死了,唯一的安慰就是那孩子,教她污了清白,到头一场空吗?你们难道没一点良心?”
“亲家母千万别这么想,当初他俩的婚事,也是两厢情愿的。”
“两厢情愿?才一年的工夫,你就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苦苦哀求的了?”
“唉——那些都过去了。”文家此时目的达成了,说话口气自然也不同了。“那个医生对盈月怎样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让明中的姊姊来养这孩子,盈月当也可以放心。答应给盈月的那块地,还是她的,有了钱,没了孩子,她反而可以无牵无挂地嫁人,这是好事啊!”
“你说的是那个林柏翠吗?盈月跟他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人家早有老婆了!”
“可是……你考虑看看吧,她才二十岁,你要她往后日子怎么过呢?”
李母沉默了。
这也许真是最好的方法,但,李盈月会肯吗?她舍不得文明中,又哪能舍得下亲生的孩子呢?最教她不甘的是,这——太便宜文家了!
“我不答应!谁也不能把孩子从我怀里抢走,谁也不能!”李盈月甫清醒就听到这个荒谬得无法想像的安排,激动得起身要往婴儿房冲去,但被李母拦住了。
“盈月,你做什么?”
“妈——”李盈月惊讶母亲竟是站在外人那一边的。“妈,你知道为了这孩子,我花了多少心思吗?他是明中的孩子、是明中的延续,是我的生命、我的未来……我不能没有他呀!你也是母亲,你怎会不懂呢?”
李母被问傻了。她不懂?她真不懂吗?李盈月何尝不是她的全部?何尝不是她的未来呢?而今,她却怀疑起这分骨肉之爱了?
她所思所做,难道不是为了李盈月?
“你也知道明中的大姊愿意养这孩子为的是什么,她不会真心疼他的。”
“你自己决定吧!只是,对自己好一点,也替我想想,我心底也就你这么一块割不下的肉。”
“我知道!妈,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文明华往元善身上扔了一只枕头,”元善顺手将枕头枕在头下。
“她嫁给明中已经很惨了,才二十岁,你们这么做,太狠了吧?”
“那块地旁边弄了个大型游乐场,听说后头还要筹画一个高尔夫球休闲俱乐部,隔壁阿祥家小小一块地,不到我们那十分之一,就卖了一千多万哩!我是不甘心,好歹也是我们文家祖产,一会儿全落到外人手上了。
“那孩子是明中的,怎么说落入别人手里?还是你们文家子孙的!”
“她要再嫁了呢?要再生了呢?她会在乎一个没了父亲的孩子吗?我们收养了这孩子,卖了那块地,孩子花不到我们半毛钱,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何况,明中的孩子,我这做姑妈的,哪有不疼的道理?”
“可是,盈月她……”
“她怎么样?我也是为她好哇!不过,她恐怕没那么容易就答应,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也有了对象?对!找那个医生——林柏翠。”
“什么?”林柏翠一听李盈月出了车祸,椅子生剌似的整个人跳了起来,瞥见丁筑送来的疑惑的眼光,忙将口气压抑下来,装作无所谓似的:“好,情况怎样?好,我了解,谢谢,我会尽快过去!”
“什么事?”丁筑将一颗话梅放进嘴里。
“一个病人,提早生产了!”他在丁筑颊上一吻说:“我必须过去一下,很快就回来!”接着,又是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