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一定很难受吧?对不住,我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也不懂得怎么照顾人……」看着他额上不断渗出点点汗珠,管玄歌忍不住担忧地蹙起眉,随即举袖为他拭汗。他看起来伤得不轻,可她却什么都不会,一点忙也帮不上。
苍衣温柔地笑了笑,她险上的无措教他心疼。「不打紧,只要让我修养个几天,便能恢复。」他唯一担心的是,这几日没能服药的她,痼疾会再复发。
「那……你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别再说话了,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望着她担忧且认真的表情,他缓缓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当年需要他陪着的小女娃,如今竟成了他的守护者。当初的他怎料到会有这一日?
怀着一种奇特且安心的感觉,他任由自己放松了戒备,闭眼调息,并运用体内修炼有成的灵珠疗伤。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再张开眼时,洞内的光线已昏暗了好些,看样子,太阳应该就快下山了。
随即,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目光敏锐地扫视四周一圈,竟不见玄歌的身影。眉头顿时拧紧的他,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便要起身出去找人。
「咦!你怎么起来了?」洞口突地传来管玄歌柔细的嗓音,只见她双手拢着下裙,兜着一堆果子慢慢地走向他。
看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小心地不让怀里的野果掉到地上,他焦急的心情霎时消褪,不由得轻勾起一抹笑,说道:「原来妳出去摘果子。」
「是呀,天色渐渐暗了,我想等你醒来时肚子一定也饿了,所以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赶紧出去摘果子。」她微笑地说着,然后自怀里取了一颗野果递给他。「吃吧,我已经用泉水洗过了。」
他接过果子,咬了一口,尝到了又酸又涩的滋味,然而,心里却是甜的。
这样的感觉前所未有,他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直以来,他始终认为尽管修炼成人身,但自己的狼性并未尽除。他向来心机深沉、冷眼看世情,鲜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触动他的心、激起他的热情,直到遇见了她……
对她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原以为是这十年间与她感应互通下因怜惜而悄然滋生的,可再仔细一想,最初的相见,或许便已种下了情缘。犹记得襁褓中那下知凶险、笑得灿然的娃儿是如何吸引了他的目光,勾起了他的兴趣;就在那瞬间,他改变了驱逐人族的念头,开启了日后与她之间的牵系。这一切,不过一念之间呵。
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瞧,管玄歌微感不自在地垂下眼睫,也赶紧拿起一颗果子啃了一口。他看着她的眼神像燃着火似,让她心口没来由紧缩了下,呼吸也变得有些不顺畅。
「妳为什么会挺身为我挡箭?」突如其来地,他开口问道。
「啊?」她愣了下。「我……我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脸蛋已先红了一半。
想起他被攻击的情景,她至今仍心有余悸;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挺身而出,她自己也不甚明白。情爱于她而言,仍有些懵懂,当时她心中唯一浮上的念头是:她不能看着他被杀死,她要保护他,就像那一次他在狼爪下救了她一样。
「千万别说是为了报恩,我会觉得很失望。」
他似真似谵的笑语让她又是一愣。报恩?是呀,他不止一次救了她,还为她治病,她怎能让阿爹恩将仇报!但……真的只是为了报恩吗?总觉得有一股异样的情绪蕴积在心头,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如果……如果那一刻他真的死了……
这么一想,她胸口突然一抽,难过地发疼;随即又突然想起阿爹和大哥,他们此刻在做什么?是不是正继续追捕着他?一思及此,她不禁担忧地抬眼看他。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碧眸衔上她的眼眸,带着笑意问道。
她微微蹙眉。「我担心阿爹他们……会追过来……」一旦让阿爹和大哥找到他,他们肯定会杀了他,她该怎么办?
「妳在担心我的安危?」
她忧心地直点头。
「即使知道我是一只狼妖,妳也一样担心?」
闻言她眉间蹙痕加深。「你为什么要一直强调自己是狼妖?」她并不在乎呀。
「因为我想知道妳心里对我真实的看法。」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真实的看法?」她愕然地瞠视着他,随即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你……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鲜少生气的她,一生起气来说话便会结巴。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她咬着唇,接续道:「我始终认为人与妖并无不同,妖亦不比人可怕,会伤人害人的是『心』--与是人是妖无关。所以……即使知道你是狼妖,对我而言,你仍然是你,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
瞅着她难得气红的脸蛋,苍衣心中翻腾着炽热的火焰,野性的眼揉进温柔神色,柔声低问:「那么妳会接纳我成为妳的伴侣吗?」
一再地试探,只为将她永远留在身边。只要她对他有一丝排拒或厌恶,他会让她走,这是他最后的理智。反之,他绝对不会放手,管他是同种还是异类,他都要定了她。
「啊?」紧接而来的问话教管玄歌微微愣愕了下。
「我们狼族终生只得一个伴侣,专情且唯一。」他继续说着。「这些话妳还记得吧?我说过,我会永远伴着妳、让妳快乐,是认真的。妳愿意从此随我而去吗?」
「我……」她没忘,他说过的一字一句她都记得。只是……
「事到如今,妳还是舍不下妳的亲人?」
她一脸迷惑又迟疑。「阿爹他、还有大哥……」
「妳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他柔声打断她的话。「在他们眼里,妳只是一颗棋子、一个筹码。大姑娘那天说的话已经暗示得非常清楚,妳听不出来吗?」
管玄歌脸色霎时一白,不发一语地低眉垂眼。
她极不愿承认这一点,虽然她并不是毫无感觉。一直以来,族里流传着一则预言,说她是阿爹与族人们的福星;阿爹每回探望她时,嘴里念着的也总是要她赶快好起来,还说族人的兴盛就全靠她了这类话语。
对此,她深感困惑。她不过是一介女子,既不懂武又无权谋之智,何来令族人兴盛的能耐?
「我不懂……」她不自觉喃喃。
似是知晓她心中疑惑,苍衣怜惜一笑,道:「因为妳有一张倾城的容颜。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的美貌也是一项强而有力的权谋利器。」
他的话教她一愣,心口倏然抽紧了下。
「我只是要让妳明白,什么亲情血脉,终究敌不过人性的阴暗面;父女、姊妹、手足之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何不随我而去?」他接着又说。
她愣愣地望着他,半晌,才幽幽道:「或许你说的都对,可我……宁愿相信阿爹他是真心为我好,真心疼爱着我的。」
说罢,不自觉地伸手环抱住自己,不知道是因为山洞里渐趋阴寒的温度,还是心头突然泛上的荒凉感所致。
「冷吗?要不要生火?」苍衣微微皱眉。随着夜幕罩下,山洞里一片漆黑,但他仍能清楚看到她的一举一动。这个洞穴位处银川之北,虽时值春夏之交,但夜里仍有寒气,对她的身体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