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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台阶下时,窦惠在嘈杂的人群中拼命往上弹跳,又摇手又吆喝,为的就是想引起少年的注意力,无奈,不知真的目中无人,抑或是绝望得过头,他竟然无动于衷,连眼也不曾往她身上瞟!

  站在女儿身后的薛氏乘势默观眼前的少年郎。

  这男孩的眉宇之间蕴藏着威霆的愤怒,浑身散发一股轩昂的独特气质,他坚毅的下巴与深邃的眼眸透露出岁月无情的残酷面,尽管他还年轻,但是面对一干陌生人评头论足的指点时,他却能含垢忍辱、宠辱不惊,这种不符他实际年龄的态度,让明眼人一瞟,就知道他有着丰富的人生历练。

  薛氏自认是个依赖丈夫的无才女人,无法在一眼之内就推断出人的好坏,所以不确定该不该插手管这档事,只得任女儿去嘶吼了。

  有些人问了少年郎一些问题,诸如名字啦,年纪啦,打哪儿来啊,会不会说汉语和鲜卑语啦,家中除了老父外,还有没有别人之类的问题。

  少年郎简约地用鲜卑语回答:“我叫拓跋仡邪,十六岁,打从西域的鄯善国(原名楼兰,自汉昭帝始称鄯善)来,家中除老父外,只有我一人!”他的最后一句则是用汉语说的。

  由于他的语态坚定,不露疑窦,于是众人对他模棱两可的回复没有任何异议,因为聚在此处的人无一去过鄯善城,自然分不出他的外国口音。

  未几,叫卖正式开始了。

  急得五内俱焚的窦惠可怜地翘首望着母亲,“娘,怎么办?这里人太多了,他根本没听到我。”

  一时拿不下主意的薛氏也愁着眉看着女儿,“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母女俩忽忽不乐地呆站在前面,听着出价声此起彼落,没多久,一阵柔嗲嗲的声音就传进他们耳朵里了!”

  “五疋布文!”

  大伙的心底盘算着,一疋布大的值个两百文,五疋等于一千文,天啊!要几吊五铢钱才抵得上那么多,众人哗然地四顾相觑,看是哪一家大户开出的价,咚咚隆个锵!原来是洛阳城里数一数二的妓院老板娘!

  而薛氏对这个老板娘是厌恶得很,瞧她淫淫笑地打量男孩子的模样,明摆不是要买他回去打杂那么简单!这该死的老贼娘!

  薛氏暗咒一句,拳头一紧,脱口对女儿说:“好吧!就看在他帮过你的份上,娘破例为你出价买下他,如果下个月娘没零用钱时,你可得贴补贴补娘啊!”

  “是!”窦惠一听,兴奋地点下了头。

  薛氏赶忙掏出了手绢半掩着面,随便揪了一个名,大声喊出一个价,“吴家老爷出六疋布文!”

  “十疋!”妓院老板娘不甘示弱地还以颜色,眼一斜,意有所指地说着,“哼,只多个一疋,还有脸喊价,小儿科!”

  薛氏一听,气得说:“惠儿,别怕,娘就是小儿科也要多她个五文钱!管事的,窦家老爷再多出个五疋!”

  窦惠一听娘报出真名,赶忙扯了母亲的袖子,“娘,我们家姓吴呐!”

  “喔!”薛氏舌一咋,转口说:“订正,吴家老爷再多出个五疋!”

  妓院老板娘闻声冷嗤一记:“哼,连头家姓啥都会忘,我再多一倍凑成三十!”

  这下可热闹了!其他人纷纷撤标,转头看两个女人家竞价,最后,价钱被抬到五十疋时……

  一个声音突然从另一头冒了出来,“一百疋!”管事的举起双手要大家别出声,仔细聆听后才大声宣布。

  “有位官爷肯为这个幸运的少年出一百疋布等值的文银!有没有人肯出更高的?

  为了公平起见,在下一位官爷夫人出价前,我照例得提醒大家,买卖是当场成交的,没帐可赊欠,大家量力而为吧!”

  妓院老板娘听完恨恨地猛跺了地!

  薛氏的脸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摸摸小腰包,她只有一吊五铢钱,这还是今早想为女儿卖零食吃,才塞上身的。

  因为锦衣玉食的她上街购物向来都报丈夫的大名,连签单盖印都省了,这时候教她上哪儿生一百疋文银啊?将瘦不拉奇的窦惠论斤卖了都不够!

  这个节骨眼,她实在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跟女儿坦承一切,只得掐掐女儿的手,小声地说:“惠儿,怎么办?娘没带够钱呢!”

  窦惠懊恼地嘟起了嘴,失望地看向那个少年。

  这时高高在上的他已微侧过头来,眯眼打量她了!但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后,又装成认生的模样,掉头不理她,冷漠的目光再次平视前方。

  窦惠这回可以确定他打从开始就知晓她的存在了!

  她灵机一动,趁着主持叫卖的人还没敲定价钱后,拔腿奔上前,双手攀在陋台的阶终处,大声问主持人:“大叔,我问你,你说钱重要,还是命重要?”

  主持人被她这么地打岔后,愣愣地回了她一句:“当然是命重要了!你这女娃儿别在这儿碍事,赶快退回去!

  “大叔,等一下嘛。”窦惠赶忙转向冷眼瞅她的拓跋仡邪道:“我认识一个道行很高的医生,高到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境界,如果你想要救你爹,我用介绍这个医生的恩情买下你!”

  主持人大吼了一句,“你开什么玩笑啊!一百疋布文可以换多少包药啊,你介绍一个医生哪能值些钱!再说我三成的佣金跟谁讨去?”

  “可是我保证医活他的命的!”窦惠诚恳地看着拓跋仡邪,见他仍不说话,再次强调:“另外再加十三张羊毛袄给你,今年冬天,你的族人会需要的。”

  话才说完,她倾着下颌,从头上找出一只镶玉的金钗,递给主持人看,“大叔,我拿这个抵你的佣金好吗?”

  主持人不屑地将眼一睨,见了沉甸甸的金饰后,好半天都吭不出一句话来,那金饰就算没一两,少说也有五钱重,不收它的人简直是呆子了,但这可是公开喊叫啊,行规可不能由他坏起,要不然下回没得生意做了。

  于是他说:“这我拿不定主意,得问问小兄弟的意思,小兄弟,你怎么说呢?

  是要继续任人喊价呢,还是接受这小姑娘的建议?”

  拓跋仡邪考虑了一下,才慢声询问窦惠,“你拿什么保证救得活我老头?”

  窦惠笃定地看着他说:“如果没能救活他的话,随你要什么都行!”

  “哦,是吗?你的命也成吗?”拓跋仡邪上前两步,蹲下身子,将脸凑近她。

  “成!当然成!”窦惠再次保证,认真的眼神不像是在儿戏。

  拓跋仡邪得到她的答案后,才站直了身,提高音量说:“好!大家都听到你的话了,如果你介绍的医生没本事的话,我就要你一命偿一命!用你的命和十三张羊袄买我的自由……”

  他话还没说完,一名贵妇人便从人中走了出来,岔了话,“小兄弟,等一下,如果我女儿真的救活你爹的话,你又怎么办?”

  “我不是被你们买了吗?‘吴窦’夫人,你们要怎样就怎样,除了要我喂奶以外。”

  旁人一阵讪笑,薛氏红了脸,不理少年的话,挺着颚强调道:“你得发誓,今后心甘情愿做我女儿的跟班,她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拓跋仡邪歪着头讽刺道:“这不就是奴隶该做的事吗?”

  “很好,我只是要确定你知道规矩罢了,”薛氏装作没看到对方的吊儿郎当的态度,提醒他,“既然说定了,你还不快带我们去找你爹!迟了搞不好还得赔上我女儿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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