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妳……」
「当然可以!你身子好了,就能再见我了。」她的手劲加重许多,怕他松开手,就此与他分离。
他的眼皮似有千斤重,撑不住,合盖好一会儿才又半睁开,额角泌出点点冷汗。「怕醒不过来……可以的话……亲我一下@@好吗@@」
他是真的--怕再也醒不过来了呀。
「不要,你一定要醒来,不能不醒……」语末尽,先哽咽,怕再多说一句,泪水就要溃堤。
「好……我……一定……醒。」他停了一下,咽下喉头上涌的腥味。
他呼息沉重,换了好几口气,才又缓慢开口,故意装作玩笑一般,用他最常用的语气说着:「那么……只要妳……亲我一下@@我保证@@一定……醒来……可好……」
她看着他苍白的面孔,盈眶泪水模糊了他的样貌,她怕极了再见不到他醒来,再看不见他带笑的容颜,从今以后--生死两隔。
「我亲了你,你可得保证一定醒来。」
他笑了,眼睛已经睁不开。「好……我保证……」他许下承诺,他一定做到。
她倾身向他,冰凉菱唇在他同样冰冷的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轻轻的。
他满足地拉扯唇角,想再给她一个笑容,却抵不过被抽离殆尽的意识,往深沉的黑暗里坠去。
「你说的,可得做到!」在他耳边大喊,不要他忘了他的承诺,他说到就得做到!
满眼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爬满她白皙的小脸。
「大夫……大夫来了没?!」她抬首张望,恐惧惊慌全写在脸上。
站在一旁的夏磊将芳艾一把扯过来,急道:「师傅,妳快替他处理伤势!」
芳艾没忘记自己是位大夫,但她早已不再行医,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她怔然说着:「我已经没有资格为人诊治……」
「妳这是见死不救!」夏磊抓她双臂,想要摇醒她。「就算妳不以大夫身分救他,以一个具备医理知识的旁观者而言,见人受伤,妳就不能当作没看见!」
「我……不行……」她怕,怕像上回那样,经由她的手,让一个尚有生息的病患--死去……
「至少--妳止住他的血吧!不是替人诊治,只是帮他止血。」夏磊换了个说法,见她已有些松动。
「芳艾,妳帮帮他,拜托妳……」沈雩望着芳艾,芳艾瞪着她无助的雪白面孔,心中坚持已久的决定,一片片崩离了。
她若再坚持下去,就真是见死不救了。若真想弥补前罪,这是她最佳的机会。
「巧妍,妳到我屋里拿医箱,就放在五斗柜最上层。」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打开……
「马上去!」巧妍转身要跑,虔彧脚步更快,跑在她面前。「我去。」
如果元震救不活,他就是杀人凶手。他不是故意下手那么重,只是心急求胜,就怕输了惹澄云生气,一时没留意,才铸下大错。
虔彧满身大汗,将医箱交给芳艾。
「先让他躺下,我要拔剑。」她打开箱子吩咐道。
众人小心扶元震躺平,他的脸好宁静,像只是小睡片刻,等会儿就醒了。
芳艾先用利剪剪开伤口附近的衣料。「虔公子你来拔剑,要一口气拔出来,别迟疑。」
「是。」虔彧双手握紧剑柄。
芳艾拿着一迭白色布巾准备。「好,拔!」
虔彧用力抽出利剑,顿时鲜血如泉涌,芳艾迅速盖上布巾,用适当力气压住。暗红血色很快沾湿巾子,染成华丽艳色,那些--全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啊!沈雩由小雪、巧妍搀扶着,目睹这残忍的一面,几乎站不住脚。
血势稍止,芳艾掀去布巾,在他的伤口上倒了些祛毒粉消毒,他虽已昏厥,祛毒粉浓烈的药效,仍让他痛得半醒,他咬着牙,在半昏迷中忍住不叫出声。
沈雩挣脱两侧的搀扶,蹲下去握住元震的手。「撑着点,一定要撑下去!」别忘记承诺呀。
芳艾正在做基本处理,大汉也背着从外面请来的大夫抵达。
大夫看了看染血的剑身,再检视一下他的伤口深度,摇头叹息。「流了这么多血,伤口又深,就是神仙降临,怕也救不回……」
「别胡说!」沈雩怒喊。「你无力救人就请回!」她转而恳求芳艾:「芳艾,元震就拜托妳了。」
芳艾接受请托,给她一个温柔的笑。「我必尽全力。」她提起医箱说:「沈雩,借妳房间来替他疗伤。虔公子和那位少年公子,麻烦你们扶他进房。」
不同于稍早聊天时的温婉,芳艾此时看来沉着冷静,稍微安定了沈雩的不安情绪。
阿焰和虔彧小心地搀扶元震身体,往沈雩房间慢慢走去。
沈雩站在原地,抬首合掌望天。「老天爷,求你--保佑他好起来,求求你……」
她一生未曾求神拜佛,若真有神迹,她诚心祈求上天,保佑他平安健康,顺利清醒。
「小姐,没事的。元大哥吉人天相,会平平安安的。」小雪擦干泪水,一起合掌祈求。
「对,姊姊,妳别担心了,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元大哥的。」巧妍也加入祈求行列。
一直冷眼观看全程的唐劭劲,则对元震能广得人心而感到震撼。他不是无情无义吗?怎还会有这么多人为他伤心流泪?元震有他所不知道的一面,那一面,才是他真实的一面啊。
他恍然大悟,羞愧地低下头,不语。
他是曾经不顾义理,设下圈套让他跳,但他若真有智慧,又怎会笨得往下跳?他不该将责任全推给他,自己也须负上一半责任。
他现在才懂得。
冬阳不知在何时隐去,温度遽降,直到天空飘下轻薄雪片,向上天祈求平安的三人才猛然睁开眼。
「姊姊,下雪了。」
沈雩抬头看雪花飘然落下,掉在她颊上慢慢融去,像极一滴晶莹泪水。
「是这个冬季的最后一场雪了吧……」她喃道。还是站在雪中继续祈求。
她愿他平安醒来,对她无赖又烦人地笑着,上天要她用什么来交换,她都愿意,绝不讨价还价。
只要--
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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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震说过,若有一个姑娘,在他病着的时候,没有一句怨言的尽心照顾他,那必定是与他相守一生的娘子。
初相识时,他因风雪受冻病了一次,那回她不甘不愿地照顾他,一夜无眠。
这回他身受重伤,昏迷了几天,她没有一句怨言,不在意将来是否成为他的娘子,只求他醒来。
他的脸净是了无生息的死白,她怕他一转眼就没了呼息,时时伸手探他鼻息,确定他仍活着,才能稍缓紧张情绪。
回想在他受伤那日,芳艾交给她一个沾血的小巧锦囊,说是从他胸前拿下来的,不小心染上了血渍。
芳艾离去后,她打开袋口后发现,那只是一小绺用红线系绑的头发。是什么人的断发让他如此珍视,每天挂在胸前不肯卸下?
只不过是一绺她亲手削下的头发,是她不要的,他却视若珍宝,日日随身携带,不肯舍弃。
他说,是她送的东西,他必好好珍藏。
他偏执的死心眼,教她心怜不已;为了她,他竟能以命相搏,不在乎己身安危。
他的心意,她再无怀疑。回首过往,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她,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他都不后侮。是何种动力,推动他无怨无悔执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