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那么巧?
「你家有舞蹈教室?」又慈的声音拉回思颖的注意力。
「对啊!是我一个人的哦!」她连忙回答。
「你爸妈真疼你。」私人舞蹈教室……好好哦!要是她也能有一个,不晓得多奸。
「不是啦!是我姊帮我弄的,她希望我有多点地方练习。」
「姊姊?更好,我好希望有一个姊姊,可惜没有,我只有哥哥。」
「有哥哥很不错啊!」
抬眉,看看又慈身後的傅毅爵,鼓起勇气,思颖向前一步,挺身站到他面前。
冷冷的表情,不笑的嘴角,傅毅爵的眼睛隐在墨镜之後,她无法捉摸他的情绪。
通常这号表情,很轻易地就能吓退一大群对他有意思的女生,但是,显然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他看不到成效。
「请问……你是傅毅爵吗?」她的勇气越鼓越大,大到她看不见自己的害羞。
没回答。她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的希望落空,瘪瘪嘴,她不放弃,再问了他一次——
「请问你是不是傅毅爵?」这回思颖的手加入动作,轻扯他西装外套下摆,不容他忽视自己。
知道他的女人太多,以他为封面的商业周刊满街卖,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比较让人觉得讶异的是——她居然没被他冷冰的态度吓坏,这点就值得敬佩了。
不想让小女孩下不了台,品帧摘下墨镜,他迳自替毅爵回答:「他是傅毅爵没错,你在哪里见过他?」
思颖看看品帧。又慈的这位哥哥虽是内敛型男人,话也不多,一派的与世无争,仿佛总站在最安定位置,笑看人世纷扰。他有一双好看眼睛,像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是忧郁的蓝而不是澄澈的蓝色。
思颖承认她的心脏因为他,跳的比平日快,不过,她的暗恋情人是——傅毅爵,不是与世无争的这位。
「我在马路上认识他的,六年了哦,他给的名片我还留著。」
这些话是针对品帧说的,说话就要像这样子,一来一往,有交有谈才说得起来嘛,哪像那个「暗恋情人」,根本是冷场制造机。
思颖大大的笑容在阳光下,映出耀眼光芒。
「他把名片给你?」
品帧扬起好看的眉。这个穆思颖真有意思,一个不怕毅爵的女孩肯定勇气特佳,更何况,还能从毅爵手中拿到名片,更不容易了。
身为养子,犀利的观察力是必备条件,品帧轻易地洞悉周遭人物的心思。比方傅家主人对妻子的矛盾情结;比方傅家女主人为维持尊严,处处争强好胜的心情;自然,他也清楚又慈对他的慕爱,和眼前这个小女生……对毅爵的崇恋。
「嗯!他的车子撞到我,车子扁得乱七八糟,他给我五千块,还把名片给我,说我要是没进舞蹈班,就打电话找他。」
兴起,思颖把话说得乱七八糟,让人无法把扁车子和舞蹈班联想在一块。
「怎么回事?」品帧问毅爵。他估计思颖没本事在毅爵面前把话说完整,不过,在毅爵面前,不能把话说完整的女人不单单她一个,所以他将解惑的工作交给毅爵。
「我不记得了。」毅爵回答。这种生活小插曲,他一转身就会忘记,怎可能在多年之後还会记得。
回得好,一句话省去所有麻烦,品帧将重心转回思颖身上。
「你还记得怎么回事?」
「你知道,那是我要考国中舞蹈班之前的事,我骑脚踏车撞上他的车子,你知道的,学跳舞的很怕受伤,何况我快要甄试了,更受不得伤。後来,他下车给我一张名片和五千块钱,你知道的,这部脚踏车就是用他给的钱买来的。」
说实在话,他当然不知道那件事发生在她考舞蹈班之前,不知道学跳舞的怕受伤,更别说知道她用毅爵的五千块买下一部脚踏车,还骑到现在都没换新过。
不过她口口声声「你知道的」,好像他非知道不可。後来,品帧才渐渐晓得,她的叙事能力很差,一件简单事情被她解释过,就是长篇大论,而听者能不能清楚,则需要靠丰富的联想力和几分幸运来帮忙。
幸而,今天品帧运气不坏,所以他弄懂了她的意思。
同时,毅爵也记起那段「你知道的。
当时她好像还在念小学,现在竟这么大了!虽然个子没长多少,但眼前的她已俨然是个美少女。他的脸部线条稍稍柔和,不再冻得人想穿棉袄。
「我一直想找你,可是你们家的公司太大间,而且服务人员态度很坏,都不让我进去。」嘟起嘴,不满之情布在她脸上。
「找我做什么?」第一次,毅爵对她产生反应。
「想告诉你啊!你走了之後,我发觉自己伤得不是太重,只有几块瘀青,还是能继续练舞;你知道的,最後我甄试成功罗,我要跟你强调,成功是靠我的实力,和你打电话关说没关系哦!」
毅爵为一个陌生女孩打电话关说?又慈和品帧同时转眼看他。不会吧!毅爵最痛恨欠下人情,关说?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毅爵回给他们的答覆是,一个斜眼和无声恐吓——别随便猜测。
见他没回话,思颖咬咬下唇,要求勇气在最快的时间内膨胀,她带著从容就义的表情问他:「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说。」简单一个字,他比品帧更不善於沟通。
「我想问……如果不是太困扰的话,我可不可以喜欢你?」咬咬唇,她的脸上红潮遍布。
青天打下霹雳雷,轰轰轰轰,轰得在场人士一阵无言,没人敢抬眼检视周围谁阵亡了。
大家都在等待毅爵反应,当然,最期待的非思颖莫属。
这个见面她整整等了六年,她曾经想过,是不是要再出一场车祸才能再见到他?
这种想法虽然浪漫、也很符合小说家的笔法,但是车祸……会痛死人耶!就算没痛死,也会被姊姊骂死,不管是哪种死法都很凄惨,她不敢尝试。
幸好,她又见到他了——在安全的情况下。
等了将近一世纪,毅爵开口了,淡淡的一句话,让人想吐血。
「喜欢我的人很多。」
没想到思颖的回应让人连肠胃都想往外吐。
「既然这样,就不差我一个罗!那好,你要记得哦,我叫穆思颖,从现在起,我要开始喜欢你,有空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你,你想我的话也欢迎你打电话给我。」
从西元一九九九年四月十八日起,穆思颖的暗恋决定以另一种形象出现。
话说完,她从书包里掏出原子笔,拉起他的左手留下一串数字。
「我十点後才会在家,太早的话,我还在舞团练舞,接不到电话;太晚的话,我会睡著,因为隔天五点,我要起床练舞。好了,我要赶快去扫地,我们班长超爱打小报告,我不想被罚劳动服务。」话说完,她转身就离开,一点都不恋栈。
这种表现叫作爱……好像有点牵强。
「等等,我跟你一起走。」又慈忙伸手勾住她的偶像,和她并肩。
甜甜的一个挥手再见,思颖和又慈踩著轻快脚步往车棚方向去。
「她是第二个对你冷脸免疫的女孩子。」品帧翻开毅爵的左手,才一眼,那组号码在品帧心底生根。
「你对她有兴趣?」
「我对所有不怕你的女孩都感兴趣。」他不说明也不否认。
远远看著远去的两个背影,穆思颖的浓眉大眼让品帧联想到,那个在他怀中发抖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