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既然做得准,怎么还哭呢?来,笑一个给爷看。”
她勉强扯起嘴角笑了下。他大皱眉头,板起脸道:“难看。”
她又试了几试,终究笑不出来!最后握着他的手道:“爷要云儿笑得好看,就快些养好身体。”
他笑了,刮一下她红通通的鼻头:“又在利诱爷了?”挥手之间碰到她头上覆的轻纱。
难怪觉得她怪怪的!整个头发都用黑纱包了起来,看着怎么会不别扭?他挑眉道:“又不出门,戴这罗嗦的东西做甚么?”云霓起身急躲,仍然慢了一步,被他抓住轻纱一角,借着她向后躲的力道,轻易扯了下来。
一头亮白的银丝在空中飞旋,衬得她憔悴的面容突然明艳,衬得她惊慌失措的眸子乌黑闪亮。他错愕的抓着那条轻纱,像被点了穴道,不会动了。她手忙脚乱的拢起发丝,徒劳的用双手遮掩,奈何两只手能够遮挡的有限,她低喊一声,转身就往外跑。
“云儿。”遥翔大喊,急着起身,但虚弱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援自己,整个从床榻滚落。
“爷!”云霓惊呼,急忙跑回来,跪在地上吃力的扶起他,让他靠着自己。
他一手攀看她的肩头,一手颤抖的抚过她的白发,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云儿,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头发怎么会?”
她不敢接触他的目光,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丑,急促而破碎的道:“爷,云儿先扶您回床上,地下凉,您的身子受不了。”
“别管他凉不凉的?”遥翔大喝,“告诉我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她偏过头,咬紧下唇,沉默了。
“云儿?”他小心翼翼的转过她的脸庞,眼里全是震惊与心疼,没有厌恶,没有嫌弃,颤声道:“是为我,是为我对吗?”
她眨掉眼中的泪,突然好温柔好温柔的笑了,掬起他鬓边一缕灰白的发丝,轻声道:“云儿说过要做爷的红颜知己,这一头白发不是正与爷相配么?除非爷嫌它难看。”她年轻美丽的面孔上挂着浅笑,闪看泪光,在一头银白如瀑的发丝映观下,说不出的妖冶诡异,说不出的苍凉凄美。
红颜知己呃!他猛地将她拥在怀里,抱得密密实实,紧得仿佛要将两人融为一体,沉痛的道:“我为朝政辛苦十五年,不过换得两鬓风霜,而你为我,居然一夜白头。我……”他的喉咙被涌起的热浪堵住,咸涩的水珠悄俏的一点一滴的浸润她的银丝。这是他第四次哭,这一次,是为了云霓,为了这个帮着她,守着他,疼看他,爱看他的女人。若在以往,一夜白头又如何?最多换得他片刻震惊罢了,而此时,他只想用整个下半生来回报她的深情。
他在她的明眸中搜寻到自己疲惫苍白的影子,深陷的眼睛里闪着不曾熟悉的柔光,像遥冲看柳惜颜的眼神。这就是“爱”吧!谁会想到,年仅三十一岁的人却有着近五十岁的苍老?谁又知道,他的下半生还能看到几个清晨?这个时候才学会爱人,是不是太迟?这个时候才向她承诺一生一世的情誓,是不是太自私?即使退了,他也不会放开她,他已经自私的毁了她的青春,那就不妨自私到底!霸占她的一生。
“云儿,”他低低哑哑的开口,“你曾说过要伺候爷一辈是吗?”
她点头。有点疑惑,有点紧张,有点惶恐,生怕他又说出甚么冷便绝情的话。
“现在依然没变?”
她再点头,虽然做不到无心无所求,但是她知道自己不会想离开他了。
“好。”他闭了闭眼,安心的靠在她后上,“记住你的承诺,爷要你守着我一辈子,直到我死。就算我自私吧,就算我霸道吧,总之从今以后,你休想再离开我。”
她震惊的看看他,那声音低沉却坚定,那眼伸温柔却炽热,那笑容虚弱却真诚,那心跳杂乱却凝重。他自私的霸道的索取她的承诺,同时也给与她承诺: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
她柔软冰冷的身躯在他的怀抱中恢复温热,那些已经冰封的情绪如溃堤的潮水汹涌而来。够了,这就够了,她从来不是贪婪的女人,他也从来不是慷慨的男人,所以这一句“休想离开”,已经是他和她的极限。
她深深的埋进他的怀抱,彼此鬓边白发纠缠,眼中的泪光在微笑……
尾声
玄说皇朝世祖三十三年。
遥翔倚在躺椅上,怀里抱看三岁的小追情,给她念书。
“江南江北雪漫漫,还知易水寒,彤云深处望三关!断肠山又山……”
追情小小的身子在他怀中不耐烦的蠕动,小脑袋东转西转,搜寻可以引起她兴趣的东西。
遥翔拍了她的小胳膊一下,低声斥道:“坐好,听着。‘天可老,海能翻,消除此恨难。”
追情眼珠子贼溜溜的瞄上他鬓边白发,小手悄悄的伸过去,抓住,用力一拔……
“频闻遭使问平安,哎呦!”遥翔痛呼一声,拍掉她的小手,“小丫头淘气,不好好听书,怎么扯伯伯的头发?”
追情“哈哈”笑着。两只小胳膊圈紧他的脖颈,问道:“伯伯,你和云姨的头发为甚么是白的?爹爹,娘和情儿的都是黑的。”
遥翔将书册丢置一旁,抚着她黑亮柔软的头发,微笑道:“因为伯伯和云姨是一家人,你和爹爹、娘是一家人。”
“那我们家的老管家和伯伯是不是也是一家人?他的头发也是白的。”
遥翔被这个三岁孩童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惜颜推门进来道:“不是,老管家和白头发的厨娘是一家人。”
“娘。”追情爬下遥翔的膝盖,冲进惜颜怀里。
云霓随后进门,将药碗端到遥翔近前:“爷,该吃药了。”遥翔像喝茶水一样轻松饮尽。云霓收好托盘,抬起书册笑道:“爷,您也太心急了,小郡主才多大?您给她念这种书她怎么听得懂?”
惜颜笑道:“二哥将情儿当男孩子来教,恨不得她将来成为一位大大的忠臣。你呀,还是赶快给他生个儿子吧。”
云霓黯然浅笑,遥翔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云儿照顾我已经很辛苦,不需要多个孩子受累。”
云霓感激的看着他,瑞皇爷之事后,她便自食草药,永绝后患,没想到却造成今日的遗憾。他总是以自己病体虚弱为借口,说着不要子嗣,可是见他宠爱追情的样子,她知道他喜欢孩子,要是能找到碧荷就好了。
惜颜不知内情,还当遥翔真的体恤云霓,羡慕道:“也好,这小鬼有时真磨人呢!”
遥冲在门外大声道:“谁说我的宝贝女儿磨人?”话音落,人已经进来了。
“爹爹。”追情喊看,挣脱了母亲的怀抱。遥冲一把将她抱起,亲了又亲,举到肩上让她骑着,乐得小追情又嚷又叫又笑。
惜颜无奈道:“你呀,宠坏了她。刚刚下朝就陪她疯,也不闲累。”
“不累,不累,在朝堂上累了一天,回家陪女儿疯才叫高兴。”他将追情高高举起又放下,转头看见遥翔询问的眼神,将女儿放回惜颜怀里,坐到他身边道:“今日在祭坛忙了一天,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后天继位大典,”
遥翔轻轻叹了口气。
遥冲道:“你看你,躺在家里还要担心。我觉得大哥继位没甚么不好,这两年你不问政事,照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黄河水没有泛滥,玄说皇朝也没有改姓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