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的报纸搁置床边,她望著梳妆台旁一张四开大小的海报,神情悠悠,不发一语。
循著她目光,萨小蛮也望著那张海报。她记得六年前蓝玦影从西班牙来到香港找她时,身上除了护照与几枚银铜板,有的就只是这张海报。
"这张海报对你有特殊的意义吗?要不都这么旧了,为何你就是不肯换下来。"同样的问题她问过不下数次,却没一次得到回应。
眼前的这张海报是取景自印度泰姬玛哈陵的正面景观,黄昏时分的光线映照在陵墓的白色主体上,色调的柔美与协调格外令人感到温暖。
蓝玦影弯起嘴角却了无笑意。
有时,当她一人独自望著这画面也难明白为何自己对这建筑物会如此执著,面对著它是为了警告自己,还是讽刺来得多点……
事实上,这张海报是她从过世的母亲房间找到的。
对於亲生母亲的样子,她的记忆可以说是模糊不清。
隐约中记得她留著一头红色的长发,皮肤很白,有对浅褐色的眼眸,但似乎是涣散的,家中有些佣人私底下说母亲得了失心疯,但她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她记得每当她就要熟睡时,总有个歌声在她耳边响起,像是摇篮曲般轻柔,透著柔柔细细的嗓音哼出,好不温柔。
在四岁那年,她的母亲得了忧郁症,据说这病是早就得的,只是在她出生后,病情愈加严重,最后她母亲终於选择自杀离开。
丧礼结束后不到半年,他父亲便带著新任继母与同父异母的妹妹回到蓝家,而她妹妹与自己的年龄差距不到两岁……
若说那时的她年纪小,不懂其中的含意,那么,现在的她是完完全全的懂了,母亲的病是他们联手造成的,绝不会错。
见她不语,萨小蛮又接著说,"说句实话,整天对著这张图,你不发毛吗?"并非她不知这座建筑是著名的七大奇观之一,只是要她天天对著座陵寝的海报,心中就是会忍不住地发毛。
"这座陵墓的背后有个可笑的故事,你知道吗?"目光锁著墙上的海报,她淡淡地道。
"喂,这位小姐,虽然我见识不及你多,可你也别胡诌呀!谁都知道那背后的故事是可歌可泣、动人心弦的爱情故事,丝毫没有笑点。"
泰姬玛哈陵是沙?贾汗王为其皇后慕塔芝?玛哈所建,据闻这位皇后是位绝色佳人,深得沙?贾汗的宠爱,两人相随的程度甚圣是在沙?贾汗出征、巡游时,都不曾分离。
结缡十九年间,泰姬为沙?贾汗育孕十四个孩子,长大的有四男三女。
最后的一位女儿是在泰姬随军伴行时在归途中出世的,泰姬在这场难产中辞世,当时她仅三十九岁。临终前,泰姬对著悲痛不已的沙?贾汗留下遗言,希望沙?贾汗王不再续弦,并为她建造一座陵寝,让她的名字流传后世。
泰姬去世后的第二年,沙?贾汗依照皇后的遗言,动用了两万名工人,耗费六干五百万卢比,与漫长的二十二年光阴,终得以完成。
"它的存在是种讽刺。"将视线自那海报移开,蓝玦影露出令人疑猜的笑容。
几乎是四分之一的世纪中,沙?贾汗的心始终不曾动摇过,完成了对泰姬的承诺;她的父亲,蓝其迈却在她母亲过世末满半年,便又娶了如今的妻子,两相比对下,是多么讽刺的对比……
打了个冷颤,萨小蛮一阵不自在,"跟你说过好多次了,别动不动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样子,很吓人耶!"朋友这么久了,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胆子比老鼠还要小,却老是爱摆出这面孔吓人。
蓝玦影在她心中什么都好,但就是心事多了点,又不肯对人诉说,造成个性上有时显得沉了点,但她自己总说是人性本是阴暗的,而她,只是将这特点淋漓尽致的展现出。这点,萨小蛮真是拿这朋友没法子。
"你会怕?"蓝玦影嗤笑声。"既然怕,就少跑到这像只吱吱喳喳的小麻雀来烦我。"虽然自己是寄住在她们家的酒店,但她说这话时可是一点也不客气,反客为主了。
不情愿的抱著双臂,萨小蛮故作委屈地噘著嘴,"知道你不喜欢人烦你,可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人家今天明知被你嫌弃还是冒死前来,还不是我大哥之托,送这张戏票来,喏──"
"拿回去吧!你知道我不可能有空去看的。"没接过萨小蛮手上的票,她直接拒绝。
是啊!打她第一次替她那老哥开口提出邀约,蓝玦影就从来没一次有空应约,这点,她的确习惯了。
"你连看都不看就拒绝太可惜喽,这是莫斯科芭蕾舞团的票子,很多人挤破头都买不到耶!"并不是她要替自家老哥说话,站在朋友的立场,明知她热爱舞蹈,又怎能让她错过这次机会。"其实,你真不想同他去看的话,也可以收下这张票子自己去看嘛!大不了我想办法把老哥身上那张票偷走,你就不必担心到时有人坐在身边烦你,对吧!"
她好笑地推推她,"小蛮,有时我真不知你大哥有你这妹妹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萨小蛮半真半开玩笑地说,"算了吧,我哪伤得了他的心,你屡次的拒绝他,才会令他伤心、伤肝还伤肺呢!"
"若我真给他半点机会,只怕才是伤人最深。"她不是不知道小蛮的大哥萨尔扬对自己有好感,只是她始终不愿接受,因为小蛮是她的朋友,为此她不愿意伤害她的家人。
爱情,这种专门用来嘲弄世人的东西,不在她蓝玦影的信仰中。
十八岁前,她的心是冷的,不曾有人造访,给予温暖,在自行跳动的脉搏中,也不知该如何发热……
十八岁后,她的心是冷的,不让人进入,也拒绝温度,只因她已习惯了这种低温,冰冷是她的保护色。
"我了解,只是我那大哥恐怕没那么容易放弃。"每回替她大哥提出邀约,总是带著否定的答案回去,这次,也难免俗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交差了。"
送走了萨小蛮,房内回复到以往的寂静,习惯了独处的她在此时是最感轻松的。
不过,此刻那感觉竟荡然无存,她有种想甩开这种孤独的冲动,逃到一个有光、有热的地方,她想知道,当温度降在她身上时,她是否会喘不过气来──
对,也许她可以尝试一次,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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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酒店吧台打烊时分,往来人潮显得零星,偌大的空间,爵士乐声回荡其中,在座的客人偶尔随著节奏摆动,有的则是品味著酒保调配的鸡尾酒,昏黄的灯光中,荡漾著慵懒而迷人的气氛。
蓝玦影缓缓地步近酒吧,轻盈的步伐没打扰沉浸在旋律中的客人。
在这住了近六年之久,这间酒吧她光临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毕竟每晚她在PUB斯磨的时间已够多,没有必要在下班后继续纵情於此类场所。
走近吧台,台后方的酒保是个生面孔,这对她来说再好不过,不必因为有人通知萨家兄妹而坏了她的兴致。
她选择靠吧台左方的位子,理由很简单,坐在那的男子背影有些熟悉,晚上她们才碰过面,想必他就是萨小蛮口中引起骚动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