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倾淡淡地道:“花此刻虽然还没有谢,但脱离了枝干,缺乏养分,终归是会于枯的,只不过是刹那间的芳华罢了。”
杨素默默地凝视着她,忽然伸手.用修长的手指把那枝梅花插在她长长的秀发间,道:“即使只是刹那间,却也已足够了,不是么?”
裴倾慢慢拾起眼睛,视线由他的手而上,看到了他的脸,最后停在他的眼睛上。
就那样默默不语,但目光中的千变万化,早巳说明了此刻的心情。杨素将她轻揽入怀,慢慢抱紧,似是想将二人融为一体。裴倾承受着他的力度,咬着唇,眼泪颗颗落下,滴湿了他的后襟:“素,明天……罗傲就要回来了……我们怎么办?”
杨素不语,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于是裴倾的眼泪就流得更多:“为了裴家堡,我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难道真的要我把你忘了?”
“忘了?”杨素开口,声音也有如梦境,“忘了也好……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地当依罗岛的女主人……想想,依罗岛的女主人,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尊荣……而我,只不过是罗傲的一个手下,除了这张脸,我有什么可以比得上他?”
裴倾惊愕,一把推开了他,吃惊地望着他。杨素面色平和,看不出喜悲。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们心自问:“裴倾啊裴倾,你希望他说些什么呢?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除了这样,还能有其他方法么?难道真的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过下去,过一辈子么?!”
“你——”裴倾紧咬着唇,气苦道,“好!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么,我会笑着去当依罗岛的女主人的!”话音刚落,双手就捂住了脸庞,泣不成声,只是一味地硬咽与啜泣。
杨素在她身边坐下,勾手揽着她的肩,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奇怪的阴郁之色,还有丝类似于成功后的得意,轻声说:“傻丫头,我说着玩的,是骗你的,不哭,不哭啊。”
“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会走到怎样的一个结局!”她终于死死地将他勒住,放纵着声音在他怀中痛哭,中间喃喃地夹杂着一些字句——
“我知道这不对,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对……可是,我避不了,我真的避不了!不是的!不是的!我岂是只因为你生得比罗傲好看,所以才爱上你的?哪怕你和他长得一个模样也没关系,哪怕你长得像鬼一样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世上,就只有你是真心地关心我,体贴我,照顾我,让我不再感到孤独无依……素!我不想离开你,真的真的不想!”
杨素看着她,像要用毕生的时间把她看懂,一直不见底的眼睛里,忽然有什么晶莹的亮光泛起——
“倾儿……”杨素突然将她从榻上抱起来,像折断一校盛开的梅花。他将她按在床上,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她痛得战栗。不知为什么,裴倾突然反抗起来,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臂。
杨素没有进一步动作,也没有放了她,而是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的身上。
裴倾感到一种窒息的热,惟有左颊冷冷地贴在床角,隐隐作痛。
就这样僵持着,昏黄的屋于中,看着床顶上的流苏轻轻地摇曳,她却有了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 ** **
既这样纠缠着,忽然,她听到他在耳边轻轻喘息,说:“倾儿,我们杀了少主吧!……这样,就能在一起了,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素?……”她蓦地惊慌起来,看着他在上方的眼睛,那样深邃迷离,仿佛一个让人陷进去就不愿醒来的梦,“怎么可以?……弑夫?”
“杀了他,以我在依罗岛的权势,下人们不敢有任何意见,然后我就可以成为依罗岛的少主,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永远在一起了!”他一边开始替她拉下衣衫,一边在她耳边沉沉地说着,声音忽然有些颤抖起来——“或者,你还是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去嫁给那个……那个怪物。”
泪水似乎是倒着灌进喉咙的,裴倾觉得嘴里有些咸,不知不觉啜泣起来:“我不要……我们逃吧,素……我们,我们离开依罗岛吧……”
“怎么可能……多少人想过要逃,可被抓回来后比死都不如……而且,你忘了吗?你是为了裴家堡而嫁到这来的,如果罗傲发现你逃走了,第一个会对付的,是谁?”
她冰冷的肌肤贴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杨素伸出手来,抽掉了她发上的那技梅花,漆黑的头发顺着他的手滑了下来,铺了裴倾一身。他的手淹进了她的发际,柔柔地浸没,她乌黑的发丝仿佛在水中摇荡。
“所以,倾儿,我们杀了他吧……杀了那个怪物……”
“杀了他吧……”
她的唇上有淡淡的血痕,很快又印到了他的唇上,脸上,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相濡以沫。
“素……我爱你,我真的真的爱你……”裴倾轻轻呻吟了一声,抱住他,久久地,紧紧地,伴着悠长而缓慢的颤动和战栗;漆黑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贴住他的手臂、胸膛和脊背。
这才是我真正灿烂着绽放着的生命,这才是我愿意用一生来赌的感情!从有记忆起,就在渴望着有人能这样全心全意地对待自己,现在,终于找到了,又怎么能够让它错过?不能!不能!
“唉……”裴倾仿佛承受不住似的叹了口气,杨素立刻迎上来,用滚烫的唇噙住。
行了,我放弃,放弃所有的顾虑和骄傲,和道德,我投降了……
裴倾低声道:“好吧……”
杨素抱着她,眼睛里忽然有了悲哀之色。
第七章
“事情结束后,我会在你最喜欢的那株梅树下等你。”杨素起身,扣上了黑袍上的最后一颗扣子。
天还未亮,烛火依旧昏明,杨素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然后离去。
裴倾从床上撑起身来,看着他离去,看着他一袭黑袍轻灵地飘在静温的房间中,无声地走着,最后打开门,消失不见……她眼睛里忽然有泪水。
床旁的几上,沙漏依旧不为仟何东西所动地往下堕落,细数着每一点、每一滴情怀。
裴倾颓然地倒回榻上;手中紧捏着杨素留给她的一包毒药——用来在合巹酒死罗傲的毒药——“后天的祭拜大典后,你就会被带到金楼与罗傲举行正式的婚礼。把这个藏一点在指甲里,趁他不注意时撒到你的酒杯里,然后饮交杯酒的时候喂他喝下……”
裴倾摊开手,发现手掌上潮湿一片,药包上的纸也快被冷汗浸透……
杀了罗傲?杀了罗傲!只有这样,才能和杨素永远永远在一起……
激厉的声音回荡在空旷旷的屋子里,一种无力感袭遍全身,裴倾怔怔良久,心力交瘁地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半醒半睡地躺着时,恍惚中感觉到一个人悄悄地来到了跟前,静静地站住了。裴倾猛地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史明明。
见来人是她,裴倾的心就放下了大半,她努力地让自己笑了一笑,道:“明明,正准备着要去看你呢。你中了迷烟,现在可好些了?”
史明明立着不动,静静地望着她,那清纯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正经之色。
裴倾有点奇怪,便柔声道:“明明,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的么?”
史明明的目光闪烁了几下,眼神异常清明,和以往都不太一样。裴倾正在疑惑间,她便在床边坐了下来,忽而微微一笑道:“姐姐,你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