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她所见过的男人,根本无法和弼尔雅这样的贵族子弟相比。什么样出身的人自然就会培养出什么样的气质,她到如今已经能深刻体会了。
「你和郡王爷长得并不像。」她低下头继续剪他的指甲,慨叹连他修长的手指看起来为何都比她优雅得多。
「我当然不像那个愚蠢的男人,我只像我的额娘。」他神情冷淡。
「喔,可以想象你额娘一定是个大美人。」她由衷地看着他说。
弼尔雅状似冷漠,但善月却看见他淡褐色的双眼中泛起温柔波光,感觉得出他和他的额娘之间有着很深很深的感情。
「你哪里来的钱?」
「钱?」话题突然跳开,害她楞了一下才知道他在问什么。「喔,钱啊,进当铺一趟就有啦!」
「当铺?」这个字眼对弼尔雅而言很陌生。
「对呀,我当了一对耳环还有一对玉镯。」她晃了晃空空的手腕说。「那是郡王爷在我进王府前送给我的,反正戴在身上也没什么用处,索性死当了,结果没想到换来了不少银子呢!」
「死当是什么意思?」他盯着她耳垂上两个小小的耳洞。
「就是不要了,不赎回来的意思。」她毫不觉得可惜。
弼尔雅怔然凝望着手上的翡翠扳指,漫不经心地转动着。
好不容易帮他剪完了指甲,善月大大松了一口气。
「大功告成,你总算从头到脚像个正常人了!」她瞅着他抿嘴轻笑。
弼尔雅淡瞥她一眼。
「我饿了。」他懒懒支颐。
「正好我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你想吃什么?」
「这是你该操心的事。」
善月一怔。
「好吧,我下楼叫店小二准备饭菜。」她无奈耸肩。
「我不吃两只脚的东西。」他淡淡吩咐。
「好--」怪癖还真不少。
饭菜很快张罗上桌了。
「你让我吃这些东西?」弼尔雅皱眉以对。
「哪里不对吗?」善月不解地回视。「这都是一般的家常菜呀!」
「我在破屋里吃的东西都比这一顿丰盛。」完全是不屑的口吻。
「是吗?」善月仔细想想,在王府里吃过的每道菜的确道道都是精致佳肴,南北名点,高明的厨艺当然不可能是这种小客栈的厨子能料理得出来的。「弼尔雅,你就别挑剔了,你要明白我们现在的情况不同,身边的银子也不多,咱们得省着点儿,不能一下就把银子都花光了,东西吃简单点没关系,要共体时艰嘛!」
她率先举箸吃起来,用眼神鼓励他一起享用。
弼尔雅意态阑珊地动了几下筷子,吃得好象跟桌上的饭菜有仇似的。
「喂,别这样嘛,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是终年饿着肚子没饭吃的?咱们这一餐,说不定还比穷苦人家的年夜饭丰盛呢!」善月所说的穷苦人家中还包括她自己。回想有一年她的阿玛鬼迷了心窍,把办年菜的钱全输光了,害得那一年她们一家子只能啃窝窝头、喝白菜汤过年。
弼尔雅自幼出身于皇族贵戚,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即使被囚禁的那几年,仆役仍因他特殊的身分而不敢过于怠慢,吃穿用度依然以贝勃爷的等级在照顾着,因此他对于出身贫穷的贱民生活体会不深,要做到体谅就更难了。
「你既然选择跟在我身边照顾我,就该认真负起照顾者的责任,最好也要先弄清楚我对食物的喜好。记住这个东西,我不喜欢吃,以后别在饭桌上出现。」弼尔雅挟起一块红烧萝卜对她说。
善月听得又气又恼。
「你不喜欢吃,可是我喜欢!」她气呼呼地把他筷子上的红烧萝卜挟过来,一口塞进嘴里。「你这人个性真差!也不想想我为了你忙了这大半天,你连声谢都没有,还抱怨这个、抱怨那个的……」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求你照顾我,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他眼也没拾,用筷子在菜中翻来拣去。
「弼尔雅,你这个人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难道看不出她是因为担心他无法在下阶层社会里生存,才选择留在他身边的吗?居然对她颐指气使,还一点儿都不懂得感激!
「这些菜你既然喜欢吃,那就都留给你好了。」他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床榻前自顾自地躺下。
善月呆呆看着一桌子饭菜,被他弄得半点胃口也没了。
「喂,你要知道,我们现在已经离开王府了,别再老对着我摆贝勒爷的臭架子!」她柔声轻斥。
弼尔雅无所动静。
「喂,怎么不说话?」
「我想睡了,妳能不能安静点儿?」
「等等,你先别睡,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商量好呢!」她急忙冲到床边拉扯他的手臂。
「不是一切都听你的吗?你决定就好了。」他闭着眼,懒洋洋地答。
「问题是……问题是……」她发现眼下就有个很大的问题要待解决。「你睡了,我该睡哪儿?」
「你高兴睡哪儿就睡哪儿,不必征求我的同意。」他连眼皮都懒得睁开。
「可是……这儿只有一张床。」她坐在床沿尴尬地斜睨他一眼。
「想上床睡觉就说一声,何必拐弯抹角。」他很大方地挪出一半位置给她。
「这、这不太好吧!」善月又羞又窘,浑身燥热起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已经很不妥了,怎么还能同榻而眠。」
「既然这样,你何不另住一房?」
「那还得多花费一间的房钱呀!」真是大少爷一个,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咱们身上钱不多,这种花法很快就会把银子花光了,当然能省就省。」
「不就只是睡觉这么简单的事,哪来那么多废话!」他不耐烦地翻过身背对着她。
「才不是废话,这可关系到我的名节,所以我才要找你商量一下呀!往后若有人问起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觉得要如何回答才不致招来风言风语?」
「实话实说啊!你不是我的九姨娘吗?」他轻哼一声。
「不行啦!父亲的小妾怎能跟儿子共住一房?这种违背伦常的事情要是传扬出去还得了,我会身败名裂的!」她其实无法想象身败名裂是怎么样的后果,只是莫名觉得胆战不安。
「那还不容易,你当我的婢女,我是你的主子,婢女整天都得跟在主子身边无微不至地侍候着,你我共处一室的理由自然就很合情合理了。」他轻而易举地解决她的困扰。
善月顿时结舌,主仆关系似乎最容易处理了,可是……
「我不要这种主仆关系!」她拒绝,打从心底不喜欢被他轻贱的感觉。
弼尔雅翻过身淡瞥她一眼。
「在王府里,婢女随时要守在主子身边听候差遣,有时候还得就近睡在主子床边,这种关系最不会令人起疑,为什么不要?」
善月当然不要,她希望的是与他平等相处的关系,而且她深深感觉到这家伙实在是个磨人精,要是她答应了以主仆关系与他相处,岂不是给他更好的借口,让他可以对自己呼来喝去?
「真要这样,你那贝勒爷的臭架子总有一天会把我压死,我当然不要了。」
「这么害怕我使唤你就快滚开,我可没有求你留下来!」他不悦地翻过身去,面对着内壁。
「我不是怕你使唤我,干么老是要曲解我的意思?你这个人怎么那么难相处呀!」她懊恼地叹口气。
「你啰嗦够了没?我要睡了,安静一点儿!」他咬牙切齿地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