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心中警铃顿响。主子从来不安抚人的;当他大发慈悲、笑得让人心安,那就代表一个欲盖弥彰的事实:大事不妙了,而他会是第一个倒大霉的人。
“嗯……”榻上的人儿逸出一声抗议的低喃,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是谁在那里喋喋不休?兰翩翻了个身子,不安地撇撇嘴角。她已经好久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了,身下的床褥好软,她不想太早醒来,还想多睡一下呵。
三个时辰到了,穴道自然解开。姑娘,快醒来吧,赖床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那带着调侃意味的嗓音,破除了脑海中阵阵的迷雾,睡意消褪竟是如此之快,才一瞬,她便完全清醒。
兰翩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睡在一座华丽的绣榻之中。她怎么会睡在这里?在这种高贵惊人的地方入眠,她不可能没有印象——
“睡得还不差吧?”温润嗓音掺了笑意,有些嘲戏地响起,却没有恶意。
这声音是……
兰翩陡然侧过脸,看到床榻外侧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中原男子,她平静的心搏陡然奔跃,一股怒气悄悄在酝酿,但她却没有发现这怒气并未带着惯有的厌恶。
“姑娘,先来条湿帕子擦擦脸吧,起码也精神点。”海潮见她一脸错愕,就先送个好心,拧了条巾帕,殷勤地为她献上。
兰翩猛然坐起。她滴溜溜的乌目迅速地绕过室内一圈,发现这里很华丽、很舒适,但也很陌生;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摆设,眼神绕回了那个男人似笑非笑的脸上,这才慢慢回想起莫名昏睡前发生的一切。
“该死的!”她从榻上跳起来,撞飞了海潮舞在她面前的湿帕子。“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她只记得他的指尖碰了她一下,她便陷入毫无意识的昏睡当中。
海潮也没急着去捡帕子,根本搞不清楚情况的他,自告奋勇地为主子辩驳。
“姑娘,如果你是在担心清白的话,我可以向你保证,我的主子什么都没有做。”虽然方才主子望着她品茗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想喝爽声润喉的好茶,而是渴望美味至极的她。
“谢谢你为我作的辩解,海潮。”可是很显然的,这不能平息她的怒气,谷好整以暇地对上她的灿眸,她的怒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在问你,你对我做了什么?”兰翩跳下床榻,娇小的身子往他冲去,旧怨再添新嫌隙,她的架势摆明了不会善罢干休。
“如他所说,我什么都没有做。”谷无辜地摊摊手,带着无限深意的桃花眼,切切地凝视着她。“你看起来很累,在下只是设法让你睡一觉而已。”
“让我睡觉?在我正和别人说话的当儿?”兰翩不敢置信地提高音调。他向来都是如此霸道、如此为所欲为的吗?“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刻很重要?”
能不能潜入敌境就看那一刻了;而依当时对方的反应看来,她是很有可能成功的!
“什么事情很重要?”她的反应好激动,像要咬人似的,海潮怕怕地问道。
“是呀,什么事情很重要?我打断了什么吗?”谷的墨瞳和海潮一样纯真无知。“我什么都不知道,但请你相信,我只是为了你好而已。”
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蠢事?他到底是故意、抑或无心?当时他眼神中明明有着明知故犯的恶劣笑意,此时却除了无知无辜之外,其余一概不复存;他的态度为什么那么飘忽、难以捉摸?
“我说过要你为我好吗?”兰翩根本不知道该不该责怪他,只好迁怒地痛骂着,小脸上满是忿忿之色。“我早就知道,你们中原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我会信你那才有鬼!”
“看吧,主子,平时叫你不要随便跟女人勾三搭四,你偏不听。”现在人家可看不起他了吧,活该!海潮幸灾乐祸。
“谢谢你的马后炮。不过,不晓得是哪位兄台老是叫我传授他勾搭女人的秘诀?”敢落井下石?莫非这小子皮痒讨打?
“对呀,是谁?是谁?我怎么不认识?”海潮索性装傻到底。
见他们主仆俩斗口斗得正开心,兰翩便决定不再奉陪。
她低头见自己的行头都好好地穿戴在身上,不禁松了口气,便打算再上赏芳园去。她的目标在那里纵情声色数日之久,也许现在还流连在温柔乡里,她得再去试一试她的运气。
“你急冲冲的,想要赶到哪里去?”见她往门口窜去,谷搁下茶杯起了身,露出笃定的笑容,技巧地封住她的去路。
“让开。”她眼中的坚决让他知晓她的认真。“少管我,这不关你的事。”
“姑娘,你千万别激动。”见短兵相接了,海潮怕受波及,连忙躲在谷身后探头探脑地看热闹。
“好臭!”见拦不住她,谷的眼中闪过一抹诡谲,像是打算用上早已想好的计策。他突然皱起了双眉。“海潮,你几天没洗澡了?”
洗澡?主子怎么突然说起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海潮一愣。
“让开啦!”兰翩拚命地想走,无奈这豪华客房虽然宽敞,但不管她走到哪儿,都会和他撞在一起。这是因为他们太有默契,还是他有意找碴?
不过,这样撞来撞去倒也让兰翩惊觉到一件事了——她居然能够忍受谷的碰触与接近,而没有任何的排斥!
仔细想来,似乎从赏芳园里他救起她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一无所觉地让他近她的身,甚至是抱她搂她,都不觉得有任何不对劲之处。
怪了,她不是无法容忍男人接近她吗?而他却一点点都不招她讨厌,这到底是为什么?
“报告主子,我天天洗澡。”海潮不平地叫道。他可是很爱干净的呢!
“天天洗?是吗?你身上还是有一股怪味儿。”皱着鼻子无损于他的英气,谷的神情认真得像是热中于讨论洗浴这件事。
“有吗?有吗?”海潮弓起左右两臂,鼻尖朝胳肢窝里嗅闻,扭得像只跳跳猴。
“你们主仆俩真是莫名其妙,这种事关起门来讨论就好了,何必当着我的面研究?现在,让我过去!”兰翩想挤开他们两个,弄得身上金铃乱响。
不管她怎么挤、怎么撞,谷总有办法先她一步封锁去路。“去叫小二哥给你烧桶水,你回房给我净净身子。”
“可是人家想听你们说话嘛……”在谷难得严肃的一瞪之后,海潮终于乖乖听话了。“好啦好啦,洗就洗嘛!”
海潮走了以后,偌大的客房寂静了下来。谷若无其事地踱回圆桌旁,继续品茗,瞅着她望的眼神邪气得可以;兰翩不知道为什么,心口竟微微一震。
她告诉自己,要走就得趁现在。不管有心抑或无意,这男人的花招甚多,她得趁他还没有出招之际,先行一步,迟了可能就后悔莫及了。
“你一路都在追踪着衣带上绣有玄黑星纹的男人吧?”她旋过身,莲足才跨出一步,谷便悠哉悠哉地低吟道。“呵,不知道他们和那些失踪的少女,有些什么样的关系?”
兰翩立即止住脚步,回过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谷迎视着她,但笑不语。
“不说就算了。”她才不会上他欲擒故纵的当,尽管好奇得要命。
“我说过我不说吗?”她的性子为什么总是急唬唬的,像是要马上从他身边逃开?世界上任何女子都比她识货,起码她们都会自愿待在他身边,偏偏他却只对她一个小女人有过兴趣而已。“脾气别那么冲,过来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