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有死!倒是你这个自作主张跑去救人的笨女人看起来比他更糟糕。”“包季鸣?”采瞳惊讶地放下手,看着他烦躁的脸庞。“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到附近的医院去拆线。”他拿着面纸压在手肘上,染成一片血红,神色凶霸。“该死,伤口才刚刚愈合,马上又受伤了,遇到你真没好事。”
“我?难不成……是你救了我?”
“对,有意见吗?”再用力的吼叫都无法消除看到凌采瞳在砂石车前不知闪避的恐惧,她差点成了车下亡魂!这个事实差点逼疯季鸣。“你跟人家充什么英雄?学螳臂挡车啊?要救人也得量力而为,像你这种动不动就发呆,连危难当头都不知道要躲开的笨女人,还是安分的待在一边好了。”
救人?她捕捉到季鸣口中的字句,迟疑地问:“那……那个小孩呢?”
“他妈妈带他回去了。”季鸣火气骤降,看着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样,心中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语气缓和了下来。“走吧。”
采瞳惊魂未定,愣愣地跟他走;见她的模样,包季鸣也气不了了。她不是故意的,他知道,但是死神不会因为她无心的疏失就放弃接收她的权利。
他头疼地拍拍额头,其实他自己的惊慌也还没完全静止下来。回想方才,他刚走出医院侧门,就看见凌采瞳往快车道冲,他一急,也跟着飞奔出去了。
他不晓得如何形容那瞬间胸口抽紧的感觉,恐惧、慌乱,他想破口大骂她很蠢、很笨、很不自量力……可是,前提是:她必须要活着让他骂才过瘾,于是他马上飙出去抓起她跟小男孩没命地往前冲砂石车就在身后半公尺刷地一声飞驰过去的刺激,真的会让人减短五年阳寿!“你的伤……还好吗?”采瞳愧疚地看着他的旧创新伤。旧伤,是她有意的伤害才弄得更严重;新伤,也是因为她才造成的。果然如包季鸣所说,遇到她真没好事。“你是指哪个伤?是心灵的创伤,还是肉体的?”包季鸣的区分方法显然与她不同。“形诸于外的伤口擦擦药就没事了,但是心灵的伤可没有那么简单。”
采瞳差点迷失在他愈来愈柔的口吻中。她发现,自从故意从他身边逃开后,包季鸣在她心里的地位与影响力就渐渐超过“朋友”的界线,往一种更深入的阶段拓展下去。她甩甩头,告诉自己:别乱想,不然不幸的事又要发生了……
“什么是心灵的伤?”她集中精神问。
“就是我喜欢的女孩子不能跟我坦然相对,连一个全世界的人都唾手可得的名字也不肯告诉我。”
喜欢的女孩子?是她吗?采瞳心跳怦然。她回视季鸣,他一脸正经严肃,她几乎要为他的话而兴奋不已,但……“喜欢”?
这字眼马上击醒了她。哈哈哈,她自嘲地笑了笑,怎么会有人“喜欢”她呢?不可能嘛!她是灾难、是祸水……恍惚间,她觉得身体缩小了,耳边萦绕着爸爸的斥责:你该死,你真是个天生的扫把星!就是有你这个祸水,你妈才会跟别的男人跑了,你嫌害一个不够,就克死你弟弟。你这么狠,人见人恨,就算你是我的骨肉,我也不会喜欢你。祸水!妈妈不喜欢她,所以离家去当别人的妈妈;爸爸不喜欢她,所以他只当弟弟是宝;她喜欢妈妈、也喜欢爸爸,更喜欢弟弟,可是有个屁用?“祸水”的感情反而害死了他们……可见“喜欢”是一种多么愚蠢、危险、不祥又无用的感情!
“你没有话要说吗?”包季鸣热切地凝视着她。
“你、你是在开玩笑的吧?”她脸色苍白的勉强地吐出这一句之后,僵硬的笑脸突兀地露了出来。“一定是的,对不对?你最喜欢开玩笑了,服饰店的老板、卖香肠的阿伯,哪一个你没耍过?好诈哦,现在居然耍到我身上来了。”
不对,不是这样!季鸣在心底狂呼。
他很清楚自己的感觉与感情。为什么凌采瞳一消失,他就觉得苦恼难当?为什么她重新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惊喜莫名?为什么一看到她有危险,他就奋不顾身想去护她?如果心中不是对她怀有情愫,依他的个性,他才懒得对一个人付出那么多心思,更别提像被她制约似的,老是在家里等候她的消息。
季鸣正想开口反驳,采瞳咬着下唇的模样揪痛了他的心,她的眼底有深沉的哀求——否认它!否认你说过的话。
他试着不为所动,但是……唉,她为何有那么多秘密、那么多讲不出口的事?“是,我开玩笑的。”他不忍心让她的脸继续发青,只好如了她的愿,心口不一。采瞳吁了口气,但是一阵刺穿灵魂的剧痛也晕开了,他……是开玩笑的,她蓦然想笑又想哭。真是的,季鸣已经照着期望说出她想听的话,她还想怎么样?“哈哈,我就知道,你最爱耍着别人玩了。”
季鸣望着她嬉笑的样子,苦笑不答,看来有些话也只能往心里藏了,不过事实就是事实,否认并不会抹煞它的存在,他只是在求采瞳的心安罢了。
他拐个弯,领着采瞳往他停车的地方走去。“对了,采毅是谁?”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她收住笑脸,一僵。
“你刚才在跑出去之前喊的。”他原先以为这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后来发现人家叫小庭,不叫采毅。
跑出去之前喊的?她非常不愿意旧事重提,也不想重温噩梦,因此,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凌采毅是我弟弟。”
“哦,你有弟弟?他现在人在哪里?”季鸣站在车门边开锁,随口一问。“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吗?到系办查一查学生资料,你想知道的一切不就在你面前一目了然了?”她赌气地告诉他追查自己的捷径。
她的情绪多变而复杂,但是包季鸣听得出她的话中有反话。若两个人再以这种尖锐的方式相处下去,在咖啡屋发生的那件事可能又要重演了。
他以能屈能伸的韧性着称,没有理由面对凌采瞳时,就拿出他最顽固的一面来硬碰硬,他可不想逼走她,他最想的还是留住她。
在亲眼目睹采瞳差点没命之后,季鸣想通了,不管她是兴之所至才想找他,还是有所求才来见他,只要她好好的、他能继续见到她,什么样的理由他都能接受。
季鸣打开车门,示意她坐进去。
“采瞳,其实你的心里有很多秘密对不对?”他弯下腰,竖起一根手指点着她的胸口,像魔法般镇住她不能动。“我现在有你的名字,要查你的电话、地址、芳龄、家中排行都轻而易举……”
采瞳倒抽口气。他接受她的建议了吗?
“但是我不会主动去查的。”他无视于她的怒火、惶乱,以一抹她声称最想见到的顽皮笑容冲着她。“除非你自己愿意告诉我,否则我宁可一无所知,也不会再逼你说出任何一个你不想说的字。”
采瞳倏地头一扬,凝视着他。他怎么转变得那么快?之前他不是这样说的。季鸣的玄秘黑瞳中充满信心、痞子味的笑意。与其全盘失去她的踪影,他宁可是让一步,以确保继续与她有交往。
前一阵子季鸣想了很多,终于领悟到怀有很多秘密的采瞳不可能在他面前全盘松懈,但是他要让她知道,他是无害的;在他的面前,采瞳可以尽情做她想做的事,也可以尽情隐瞒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只要她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