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每次梦到大鱼大肉,才刚要吃,梦就醒了。"晓书苦笑,脸上一片黯然。
"海棠姊姊,你怎么都不吃?饭都快要被我吃光了。"夜岚抬头看着她,不肯再吃。
"小呆瓜,我身上痛,怎么还吃得下?"海棠偷偷咽下口水,若无其事地说。"你要是吃不下,我就让晓书把饭菜带回去喽!"
"不要!我吃得下。"夜岚用力摇了摇头,接过饭碗,像只饿坏了的小狗,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
海棠和晓书相视一笑,正要说话,门外这时却隐隐传来一声又一声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叩、叩、叩……
"糟了,是院长!"海棠大惊失色,压低了声音说。"怎么办?让院长看到你在这里,还拿吃的给我们,非打死你不可!"
"打、打就打,我们鞭子还吃得少了?"晓书脸色惨白,浑身不住发抖,强自镇定,对着夜岚说:"快把荷包蛋吃了!老巫婆一到,可就不会再让你吃了。"
夜岚也吓坏了,荷包蛋她本来是要留到最后,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但一听到晓书的警告,慌慌张张地一口就把荷包蛋吞下,却也噎得满脸通红,不停地咳嗽。
门,就在这一阵慌乱中打开,门外缓步走进了一个面容姣好、风姿绰约,带着一脸温柔和煦笑意的中年女子。
海棠和晓书一见到这个女人,却是如见到蛇蝎一般,双脚立刻直挺挺跪下,垂着头颤声说:"院、院长好。"
院长左芙蓉睨了晓书一眼,轻声笑道:"我还在想这里怎么会这么热闹呢?原来是有你在啊!晓书真是愈来愈听话了。"
晓书身子一颤,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是拚命磕头。
左芙蓉掩嘴一笑,柔声说:"小心点,可千千万万别碰伤了,你们可都是我的好孩子呢!"
晓书闻言,磕得更用力了,"叩、叩!叩、叩!"的声音,回荡在斗室之间。
左芙蓉幽幽叹了一口气,似是不忍再看,转头望向海棠。"头抬起来,让院长好好瞧瞧你。"
海棠战战兢兢地将头抬起,眼中净是恐惧茫然,像只受到惊吓的呆子。
左芙蓉轻抚她的脸颊,痴痴地看了一阵,柔声说:"你长得真好,简直比冰心还美。你现在才十三岁,就已经美成这样,要是长大了,可不知要害死多少男人呢!"
"我是丑八怪,我是丑八怪,我是丑八怪……"她的手抚摸在自己脸上,就像只毒蛇滑过一般,海棠心中骇极,口中反反覆覆就只是这五个字。
"海棠真乖,院长教的全都记得。"左芙蓉嘴角轻轻扬起,化成一道美丽的弧形,笑声温柔得像春风中的铃铛,但随即她又蹙起了眉头,低声啜泣。"可是你最近怎么都不听院长的话呢?祈先生和院长奉献了大半辈子的青春,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啊!瞧,你又把自己弄得一身都是伤,院长瞧得好心疼呢!"
"都是我不好,让院长伤心难过,海棠真是该死。"海棠身子一边抖,一边用力磕头,和晓书的磕头声此起彼落,像和谐的二重奏。
左芙蓉止住了啜泣声,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化成一座石雕的夜岚,殷殷询问。"荷包蛋好吃吗?"
夜岚用力眨着大眼睛,怕得不敢让眼泪流下,结结巴巴地说:"好、好吃。"
"那院长对你好不好?"
"好,比亲生的爸爸妈妈还好。"夜岚说着千篇一律的回答,脸上拚命挤出笑容。
"是啊!你一出生,你爸爸妈妈就把你丢在垃圾堆里头,要不是祈先生和院长的关怀和付出,小岚怎么能长得这么大?"左芙蓉欣慰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说。"待会儿有来宾要见小岚,他们要是问你育幼院好不好,小岚记得怎么说吗?"
"记、记得。祈先生对小岚好好,院长也对小岚好好,院长会教小岚读书、写字和画画,晚上睡觉的时候还会说灰姑娘的故事给小岚听。我们每餐的菜色都好丰富喔!下午还有点心吃,是荷包蛋……"话还没说完,夜岚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小岚真不乖,有人把荷包蛋当点心吃吗?"左芙蓉看着她红通通的左颊,轻轻柔柔地摸着,怜惜地说:"这么红,一定很痛了?"
"不痛、不痛,一点都不痛。"夜岚死命摇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记起来了,下午的点心是、是蛋糕和冰淇淋。"
"唉!每天吃的点心,居然还要想这么久,小岚记性真差。"左芙蓉摸了摸她的头,无奈一笑,喃喃自语。"脸颊都肿起来了,要怎么带去给唐云龙夫妇看呢?"
夜岚还没会意过来,眼看又是一个巴掌下来,晓书见状,立刻抢着说:"院长对不起,因为小岚不把她的蛋糕给我吃,所以、所以我把她的脸颊打肿了。"
"原来是你打的啊!我不是要你们相亲相爱,像自己的兄弟姊妹一般相处吗?怎么可以欺负自己的小妹妹呢?"左芙蓉看起来既难过又伤心,又啜泣了起来。"你这么不听话,要院长拿你怎么办呢?"
晓书一咬牙,低声说:"我抢小岚的蛋糕吃,院长就罚我一个星期不准吃晚餐好了。"
"你既然做错了事,院长虽然疼你,也不能不处罚啊!"左芙蓉的表情更难过了,踌躇许久,才似乎不定了决心,叹道:"你既然愿意一个月不吃晚餐,那就一个月吧!反正你好像也不太喜欢吃晚餐嘛!"
一个月……晓书整个呆住了,任由额头上的鲜血滴滴落下。
左芙蓉见了她这表情,掩嘴一笑,抱起了夜岚,柔声说:"今天有客人来,你们别在这里玩了,乖乖上床去睡。要玩,明天再来好不好?"
"是。"晓书和海棠低头应了声,然后就目送院长抱着夜岚走出地下室。
"你伤上加伤,这下连额头也流血了。"晓书终于松了一口气,颓然坐倒,自嘲一笑。"在老巫婆面前,我们活得比臭水沟里的老鼠还不如,有时想想,乾脆逃离开这个地方好了。"
海棠全身都是伤,再也支撑不住,倒卧在她身旁,喘着气说:"没这么容易的。院长根本不帮我们报户口,我们连张身分证都没有,逃出去?别说找工作了,万一被警察发现,马上又被送回这里来了。"
晓书移动身子,让她的头枕着自己大腿,涩然一笑。"你说的没错,我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何况我们走了,小岚怎么办?从她被送到育幼院里来,都是我们和冰心在照顾她,我可舍不得这个小妹妹。"
海棠茫然看着斑驳的天花板,泪也无声无息地流下;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哭的,除了晓书。"是啊!冰心真好,有好心的叔叔阿姨收养她,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幸福……"
"我不认为你真的这样想,你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晓书默默替她拭去滑下颊边的泪水,双眼木然,一字一句地说:"老巫婆虽然是疯子,有些话她可没说错。我们这些院里头的孤儿,就像宠物店的小狗小猫一样,刚出生、长得可爱的才会有人要,年纪大的、缺手断脚的,根本不会有人看上一眼。冰心还大我们一岁,你真的以为会有人收养她?"
海棠心中恐惧之感愈甚,紧紧抓住晓书的手,勉强抱着一线希望。"我想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而且冰心长得又漂亮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