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上,柏载文就在客房中,借着酒精的作用大呼小叫,吵得他们夫妇不得安眠。吕大书好几次都想狠狠地数落他,偏偏他又醉得厉害,想想也无济于事,只好放任他满嘴胡言乱语一通,说些低俗不堪的应酬话。
白熙阳耳濡目染都被带坏了,整天吵着要大书带她上酒店大开眼界。
这时,吕大书才踏进卧房,关上房门,白熙阳的问题就来了。
“大书,金葫芦酒店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呀?”白熙阳睁大眼睛。
“是KTV,给人唱歌的。”吕大书避重就轻地答道。
“有雏妓吗?”白熙阳神秘兮兮地问。
“没有。”吕大书斩钉截铁。
“那到底有什么嘛?”白熙阳嘟着嘴,不相信酒店里什么都没有。“载文每天嘴里喊的名字,小尤啊、吟吟啦、红子呀,她们又是谁?”
“那不是雏妓!”吕大书又气又想笑。
“那她们是什么?是什么?”白熙阳朝着大书的耳朵大叫。
“熙阳,”他捏捏熙阳的脸颊。“我要变聋子了。”
“聋子?聋子跟酒店有什么关系?”白熙阳又问。
“一点关系都没有。”吕大书又笑。
“公主呢?叫公主水仙进来服务!”柏载文又在客房猛喊猛叫起来。
“公主水仙又是谁呀?”
“是服务生。”吕大书闭上眼答。
“大书,你不要睡觉。”白熙阳抗议。“在酒店里,服务生都叫公主吗?为什么叫公主?”
“只是因为好听而已。这是生意人的一种噱头,没有什么典故。”吕大书仍闭着眼,心里把柏载文咒骂了一万遍。
“服务生都尊称为公主?”她好像捕捉到关键,自顾自说着。“那么经理就叫皇后,董事叫女王,总裁叫慈禧太后。嘻嘻!”
她中西不分,胡乱地编派阶级地位,觉得好好玩。
“所以,金葫芦酒店也可以简称为黄金宫殿喽?对不对,大书?”
“可以这么说没错。”吕大书回答。
“那明天我们跟载文一超去黄金宫殿好不好?”白熙阳要求。
“熙阳,那种场所是男人谈生意才去的,不适合女人去。”
“为什么?酒店一定是美轮美奂,非常富丽堂皇的,对不对?”
“不会比我们家更富丽堂皇。”吕大书对熙阳笑说。
白熙阳看大书清醒地张开眼睛,又开心起来。“大书,你不睡了呀?”
“嗯,”吕大书应着。“睡不着。”
“那你答应带我去了吗?”
“我说过那不适合女人去。”
“哼!”白熙阳又使小性子了。“我不管,我要去,你把我男扮女装好了。”
吕大书注视熙阳的脸庞,心里隐隐地为她担忧。
最近许多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在他们周遭,必然会有形无形地对熙阳造成影响,熙阳天真却不愚蠢,她一定会开始思索许多问题。
吕大书承认,自己总是过度保护熙阳,让她生存在几乎无菌的空间中。但显然他无法与这个世界对抗,他无法藏匿它带来的伤害,对他而言,情势已经失控了。
在吕大书默然思忖的同时,白熙阳也在那里偏头发呆。
她想着紫嫣和榴红……紫嫣好吗?她好想去看看她呀!榴红和她的情人好吗?她们什么时候才可以又聚在一起谈天说笑呢?紫嫣还把小孩留着吗?她也像载文一样天天喝酒吗?榴红常常去找紫嫣吗?如果这样就好了,她们两个人就不会太寂寞了!
“熙阳。”
她被大书从发呆中唤醒,“我在想紫嫣和孩子,还有榴红和她的情人。”她幽幽道。
“睡觉吧。”
“咦,载文不乱念了耶!”白熙阳察觉。
“嗯。”吕大书微笑。“只怕明天晚上又有得受了。”
“大书,你明天晚上带我去看公主好吗?”
“好,我带你去。睡吧!”吕大书思索的结果,终于同意。
他吻着她的眼睛,替她盖好棉被。
在这个世界上,不管谁要过度保护一个人,都在定会失败的。
他决定放弃这个作法,熙阳才十六岁,她迟早要面对这世上邪恶丑陋的那一面,他无法永远把她监禁在美好里面。何况,在那个监禁的空间中,美好也不是真正的美好,美好早已变质了。
石榴红在家里挑灯夜坐,睡不着觉。
她想打电话找梁秉君说说话,又怕惊扰了他老婆与孩子。
当她忍得难过时,就猛吸着烟,一根接一根不间断……等到满室的薰烟呛得自己难受时,只好扭开冷气,让风呼呼撩吹着,真是又冷又闷。
有时候真想心一横,丢了梁秉君算了,偏偏又有那么多声音要她忍耐要她等待,等待出一朵奇迹来。
她常常傻到去哄骗自己,这一切他已婚的事都是假的,都是他为了考验她的爱才撒谎骗她的,谁教她疯疯癫癫让他没有安全感呢?然而她却又曾经透过电话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哄着儿子的声音,还有他老婆对他嘘寒问暖的声音。
唉,真教人烦死了又腻透了!
电话铃声陡然在夜半响彻昏闷的房间。
石榴红跳起来抓住话筒,紧紧地附在耳畔。
“喂,是秉君吗?”石榴红的情绪杂杳,悲伤之意也缓缓被喜悦掩盖。
“你还没睡吗?”
果然是他,他的声音极轻极低。
“你呢,自己还不是不睡,你的妻子、孩子睡了吗?”石榴红也压低了声音,两个人压低声音讲电话,就如同睡梦中的呓语一般,恍恍不真实。
“他们都睡了,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石榴红问。
“明天我有一整天的空闲,约出来见面好吗?”
“好,去走走!”石榴红突然好想拥有一双羽翼,如果有展翅飞翔的能力,生活会不会不同?苦闷会不会减少?心情能不能变换得怡然自在?
“怎么不说话?”他追问,面对榴红的沉默,他无法不担心。
“没什么,明天你别开车,我想坐摩托车。”
“好,那么早点睡吧,身体会搞坏的。”
本来像是情侣之间喁喁细语的情调,全被这一句话抹灭,石榴红被深深地激怒了。
“你说早点睡是为了我的健康着想,还是为了你自己?你不能讲电话了是吗?因为你的声音吵醒了他们是吗?这就是你急着挂电话的理由吧!不必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你要挂断电话可以直接讲,你怕什么?那么虚伪难道不累吗?如果你不好意思说的话,那我来说,再见!”
“榴红!”梁秉君急得大声叫唤,担心她真会摔断电话。
“你那么大声干吗?不怕吓着你老婆吗?”
“我没有急着挂电话,”梁秉君解释。“你不想睡,我们就一直聊到天亮,然后直接约出来见面,好吗?”
“最好,怕你不方便而已!”石榴红挑衅地说。
“我不方便?我还怕你想不出那么多话题可以说到天亮呢!”
“哼,你别错估了我,话多只算小本事,你老婆没让你领教过吗?”石榴红忍不住又出言讥讽他。“你不要三言两语就把话头转到我老婆身上好不好?我面对的是你,讲话的对象也是你!”
“你不爱吗?你不爱干吗娶她?”石榴红的怨气与怒意都积得太厚,发作起来就煞不住。
“你又扯到哪去了?硬要把两件不相干的事扯在一起。”
“没有遥远到不相干的地步吧?反正两个女人都合你的胃口嘛!”
“你可不可以保留一点?”
她听出他话中的责怪,被刺痛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