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半时,言嘉主动推离她,淡淡说了句:「你醉了,该休息了。」
「我才没有醉!」说这话的同时,彤弓却打了个酒嗝。
「你还说你没醉……」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或许是酒意壮胆,彤弓横在言嘉面前,双手张开挡住他的去路,道出了她最强烈也最压抑的感受。「你明白你离开后我的感觉吗?你知道我没有你的日子是怎么过下去的吗?每一天,我在桃花树下细数我们的回忆,桃花每谢一片,我的心就愈痛一分。我想着你、梦着你,可是却等不到任何你的消息。而你,却仅仅给我一句抱歉?」
言嘉愕然,迷惘与眩乱纷至沓来,脑海里都是混杂的足迹。
彤弓是就何立场说出这些话?以朋友,或者……他能够拥有进一步的奢望?
他到底要怎么分辨?
然而,他清楚自己真实的心情,无论要如何分辨,他都无法抹灭他对彤弓的那份爱。
为何近在眼前,他却得将那长久以来的爱埋没至底处?
「彤弓……」无以克制的情感,在瞬间全然爆发。
言嘉牢牢将她拥在怀中,情不自禁地,俯吻她因醉酒而娇艳欲滴的唇瓣,酒气流绕在彼此的缠绵中。
「就是因为太爱你,太在乎你,所以不得不离去。因为我不想亲手破坏我们之间深厚的友情,以及你对我毫无条件的信任。我选择距离的『永恒』,却失去爱你的实际。」言嘉温柔地抚摸彤弓的脸庞。
她何尝不也是他夜夜梦里的人儿,日日思念的对象?
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彤弓怔仲伫立原处。
言嘉见状,误以为彤弓不接受他的表白,心扉霎时被重击般地支离破碎。
「对不起……彤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
是酒精麻痹的缘故吗?彤弓想摇头来表明言嘉并非自作多情,却什么动作也做不出来。
言嘉懊悔地退后,彤弓定神的凝视令他羞惭得几乎无地自容,他转身迅速离房。
彤弓失去全身力气似地跌坐地上,呆滞的眼眶还是不断涌出泪水,她手不自觉碰触樱唇。
余温尚在……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
虽然哭红了双眼,但彤弓嘴角却漾起雀跃的欣喜。
第八章
唐亦晴痴望着贡院大门,直挺挺站着,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这位姑娘,今年乡试早已举行完毕,现下这儿没人。」一名类似守门的老伯,持着扫帚朝她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来看看,南京贡院长什么样。」唐亦晴笑笑,随便诌了个理由。
现在是冬天,乡试早在八月结束,她当然清楚--在这里不可能等到她要等的人。
乡试在各省城皆有举行,他不见得会上南京应试。但是江西南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以距离考量,假使他乡试通过,必定会到南京参加会试。所以她才想碰碰运气--
天下何其大,她与之宾的缘分会如此巧合吗?
抛开这些纷杂的思绪,日近晌午,唐亦晴遮目四处张望。
「这个春晨,买个东西买这么久,说好了在这里等她,怎么还不来?」她咕哝道。
此时唐亦晴后头一阵笑声,几名书生模样的男子步来。
她等得不耐烦,转身想独自回宅之际,不巧却撞上其中一名男子。
「好痛!」唐亦晴按着额头疼痛蹲下。
「姑娘,没事吧?对不起,我顾着跟同伴说话--」熟悉的嗓音促使唐亦晴缓缓抬眼,连疼痛都忘记了。
男子在触及眼前女孩的顷刻间,话断了,动作停止了,表情凝结于半空。
「之宾……」唐亦晴不敢置信地喊道,伸出双手想确定不是幻影,男子却倏地后退。
「姑娘,你没受伤吧?」他迅速敛起原先的惊诧,泰若自然地询问。
「什么姑娘?」唐亦晴愣愣地看着他。「我是亦晴啊!你不记得了吗?你不可能忘记的吧?」
「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叫亦晴的女孩。」男子耸肩答道,但眸底却有一抹怅然飞逝而过。
「你……可你叫袁之宾,之乎者也的『之』宾客的『宾』,是吧?」唐亦晴紧张地抓住他的衣袖,问道。
「这位姑娘说的没错。」男子旁边的伙伴答腔。「你是叫袁之宾。」
「但我就是不认得她。」男子仍旧否认。
「该不会你惹了什么风流债,想抵死不认帐?」另一人调侃,大伙儿齐声大笑。
「什么话?别乱说。」男子斥道,继而柔声对唐亦晴说:「姑娘,我想你可能刚好找到同名同姓的人,不过,我绝不是你要找的人。」
唐亦晴见他表现,几乎寒心,摇首道:
「天底下也许会有两个、三个,甚至百个叫作『袁之宾』的人,可是不会出现第二个称作『袁之宾』,而又是我未婚夫的男人!」
男子神情忡然,却企图粉饰,冷淡地甩开头。
「姑娘,撞到你我非常抱歉,我是袁之宾,但不是你的未婚夫。」
话落,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一群同伴在他身后呼喊着,跟了上去。
唐亦晴眼底泛着空洞,像座雕像木然无力,连后头春晨用力的喊叫她都听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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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秦淮河畔,秦楼楚馆,罗列两岸,绮窗绿幛,十里珠帘;江面则是大大小小的画舫,在此黑夜,晕黄的灯影幢幢,和着雾气腾腾,几乎将秦淮河笼上了一层层光雾。
歌妓们或于高楼、或于船,配合着悠扬的乐器,歌声穿梭于江面河际。月儿恰上柳梢头,盈盈的影子在水里摇曳着,将热闹的秦淮河点缀得更为缠绵。
碧绿如茵陈酒之水,亦将船中寻欢之人迷醉了。
「这位公子,怎不开怀点?老臭着一张脸。」娼妓们挨身贴近言嘉,他却尽可能挪出距离,避免与她们的接触。
「他呀!没上过酒家,自然生疏点。」彤弓左拥右抱,嘲笑道。
船中最大的贵宾房让彤弓给包了下来,她借口再次游秦淮,要求言嘉与她同行。
夜晚的秦淮河确实别有一番风貌,但昨夜景况虽不免令言嘉却步,却无法开口拒绝,只好答应同往。
他不懂彤弓究竟何用意,在那样的事情发生后,她既然厌恶他,为何又邀他?还一副快活模样!
「言嘉,难得众多佳人作伴,你应该面露笑容才是。」彤弓瞅他了一眼,轻薄地说道。
言嘉面无表情,抿着的唇是一直线。
「就是说嘛!骆公子,喝点酒,让我们服侍你--」语未毕,言嘉冷漠地推开身旁的女人,衔着怒气立身,兀自抓起彤弓的手腕就往外头走。
「你干什么?」彤弓错愕。
「怎么回事?」老鸨慌慌张张拦住二人去路。「是不是我们的姑娘你们不满意?」
言嘉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这些应该够打赏姑娘们与付贵宾房的钱了。」
步到船沿,他唤住隔壁一艘小船的船夫,将他二人载往河岸。
上岸后,言嘉才松开紧抓下放的手腕。彤弓没有喊疼,定神凝望着言嘉僵直的背影。
良久,没有人移动脚步,也没有人开口。相较于对岸的喧闹,在此方寂静的河滨,连过路人都寥寥无几。
「言嘉……」彤弓忍不住轻唤,打破宁谧。
「为什么?」言嘉未回身,仰天闭眼痛心地问。「我承认我背叛了我们的友谊,我伤害了你,你可以骂我、打我,但毋需用这种方式侮辱我!」
「我没有任何侮辱你的意思。」彤弓想不到自己欲证明某些事的举动,无意中却造成言嘉的受伤。「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