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我的娘子,以后我会试着教你匕首的正常用途。」彤弓跟着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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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府占地足以与唐家分庭抗礼,习惯这种大宅院的唐亦晴,逛起来自然不觉疲累。
一早向公婆请完安,唐亦晴在彤弓的引领下,开始认识白宅的种种。
「我爹似乎对你相当满意。」彤弓说道。
「可是我觉得婆婆的眼神似乎有许多猜疑。」
「那是当然,她的女儿跟个女人成亲,她能没有疑问吗?」彤弓从容笑道。
「妳的身分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我娘、我姊姊们,还有言嘉。」彤弓屈指数算着。「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谈笑间,言嘉自她们背后步来。
「彤弓,少奶奶。」他躬身喊道。
「你一大早上哪去?我都找不着你。」彤弓问。
「厨房的李老昨晚腰闪到,我今早帮他劈柴去了。」言嘉见彤弓与唐亦晴和谐的模样,心想昨夜的解释应该平顺无波。「彤弓,刚刚夫人吩咐我找你上她房一趟。」
他凑在她耳际加注道:「想必是为了你和唐家小姐的事。」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麻烦你带亦晴参观一下我们白家吧!」彤弓语毕,旋即离开。
「少奶奶,这边请。」言嘉恭敬地指引道。
唐亦晴不好意思地挥手拒道:「别人喊我少奶奶倒无所谓,不过,你直呼我其名便可。你不也是这样称呼彤弓的吗?」
「如果你不介意,我从命就是。」言嘉微笑答应。
「说来我倒要感谢你,若非你,彤弓也许不会娶我。」唐亦晴瞧着言嘉一蹙的表情。
「这是褒,抑或贬?」
「你觉得呢?」她灵巧地眨眨双眼。「其实我自己很清楚,即便不嫁彤弓,我爹也不可能准许我与之宾的婚事。白家不行,他会再替我寻找其他富有的夫家,总之,我逃不出这样反复的摆弄。」
「不过,你应该也明白,你的未婚夫可能会就此认定你的身分,因而却步,就算你依然是清白之身。」
唐亦晴仰头叹息。「或许这是上天给我们俩的考验。对我而言,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我只爱他一人。」
「他非常幸福,有妳在守候他。」
「你和彤弓不也是吗?互相守候。」唐亦晴漾笑的黑眸蕴藏打探的意味。
言嘉先是呆楞住,随即尴尬地顾盼左右。
「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样感情,我和彤弓是打小认识的朋友,怎么能与你们比拟?」
「只是朋友?」唐亦晴细细搜寻他的神情。
「是的。」言嘉试着表现最诚实的笑容。
「喔!」唐亦晴点点头,似是释然,然而却遏止不了她内心无尽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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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娘高升。
唐亦晴坐在房里看着正更衣欲就寝的彤弓,神情陷入思考中。
「你发什么楞?从刚才开始就这样。」宽衣完毕,彤弓推了唐亦晴一把。
「彤弓,我问你。」唐亦晴认真地凑近彤弓。「你对言嘉有什么感觉?」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彤弓不以为意地爬上床,拉开棉被。「我们是朋友,会有什么感觉?」
「是这样子的吗……」唐亦晴忖度着。
不知为何,彤弓和言嘉总悬在她心头。他人的感情事照理自己没有资格睬管,可是眼看着这两个活生生的人,交织于如此扑朔迷离的情感里,好奇心旺盛的她不弄个明白实在不甘愿。
依他们两人的表现,说他们是单纯的朋友她就是难以释怀。
「可是他是你的随侍,主仆之间的距离不是该明确吗?如此以朋友相交,不会乱了本有的礼纪法分?」唐亦晴步步为营,务要套出彤弓的真心话。
彤弓皱眉斜睨着她。「人的情感不比礼纪法分重要吗?」
唐亦晴注视半坐于床的彤弓,后者表情真诚之至,无以名状。
「言嘉他是我这一生不可或缺的朋友,八年多来,他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我的喜怒哀乐,他都愿意一同分享负担,我没有听他埋怨过、不满过。他总是能够知晓我的心思,在我做出决定前给我意见。但他从不左右我,只默默守着,在我跌倒或喜乐时……伴随我。你说,我们之间,谁该为主、谁该为仆呢?身分是人为的,它永远敌不过人们真挚的情分。」
「所以你非常珍惜言嘉这个朋友?」唐亦晴心想,彤弓自己都未察觉,她溢于言表那股炽烈的情感,已经超乎一个身为朋友的纯粹。
「废话!」彤弓斩钉截铁地答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朋友有一天可能会离你而去?」
彤弓不解地望着唐亦晴,晶亮的双眸却仿佛早预料到答案。
「我的意思是,言嘉终究会娶妻,生子,会拥有属于他的家庭生活,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你身旁。」唐亦晴将话明白说出。
彤弓霎时心大窒,然而俯仰间她扫去脸上的阴霾,故作轻松说道:「那很好,他成亲时我一定会送个大大的扁额,上面题着『鹣鲽情深』。好了,我困了,不跟你多说。」
彤弓打个大哈欠,躺卧,不多时即入梦乡。但是她胸口那抹沉窒,却渐次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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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平安顺遂里前进,唐亦晴温婉贤淑的形象博得大伙的喜爱,与彤弓这对虚凰假凤也扮演得愈来愈精湛,不知情的人们,只道白府出了对羡煞众人的恩爱夫妻。
于是自然而然,围绕于彤弓周遭的流言蜚语不复出现,几乎无人再将她视为女儿家。
一日,彤弓打算出外溜达,却四处寻不着言嘉。来到后园,碰巧见一老妇兴高采烈走进后门来。
那圆滚滚的福相,彤弓认得,正是宜丰县最有名的媒婆惜。
她来这儿干啥?莫非又来说亲?上次莫尧皇的婚事就是由她牵成,难道她这次的对象是……三姊?
彤弓焦急上前,不具善意地粗声问道:「媒婆惜,你今儿个来干嘛?不会是来说媒吧?」
「哎唷!小少爷,近来气色不错!也难怪,娶了位如意娇妻,怎不春风得意?」媒婆惜小到看不见的笑眼使着眼色暗示道,肥胖的身躯跟着就靠上彤弓。
彤弓受不了地拉开距离。每次与她讲话头就不由自主发痛,言不及义、不着重点是原因之一,最麻烦的是,她擅长将事情模糊焦点,并且扯到天高地远。
但奇怪的很,她居然可以荣登宜丰县媒婆界的第一把交椅。
「我问你来白府有何贵干,你还未回答我。」彤弓不得不再问一遍。
「你瞧见骆老头了吗?」又是个不着边际的答案。
「我说你,该不会来为我三姊说媒的吧?」如果是的话,她肯定一脚轰她出门。
大姊、二姊都已离家门了,她岂能让三姊也远去?更何况,这家伙介绍的亲事未必能使三姊幸福。
媒婆借疑惑地盯着彤弓,终于正面答道:「关三小姐什么事?我今日是来会会骆老头,谈谈言嘉的亲事。」
心窝宛若被狠狠槌击,彤弓怔立半晌,随后才结结巴巴地重复道:「言嘉的……婚事?」
「是啊!言嘉也老大不小,是该论及婚嫁了。他不是跟你同年吗?你都有妻室,他当然也是时候了。」
「他自己要求的?」
「唉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要不要求的?言嘉是个好男人,多少姑娘家争着要呢……」
媒婆惜接下来说了什么,彤弓完全没有印象。她茫然地任脚步游移,胸口原本的沉窒转换成隐隐作痛,而且随着脚程的添增,那痛愈加明显,甚至逐渐侵蚀她纷乱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