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天放暴喝一声:
“你出卖我!”
朱莉莉惊魂未定,更不知所措。
“如今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往西——”
他用力扯住她看长城:
“你看,长城在东面,不在西面,此乃我等奉命而建,你骗不了!”
她心虚了,很害怕。
“我明白了,你们调虎离山!”
蒙天放因被出卖,勃然大怒,只觉这女子如此不堪,自己也错信了她,双目发出怒火,一把推跌了朱莉莉,欲杀之。
她拚命解释,但口齿不清,形势危范,非常惊惧地退后,逃躲:
“可不,不,我也…你……”
他不知底蕴,转念,胁持了她好逃出车厢。
吴导演与手下知阴谋败露,出来拦截。他下令:
“老大说过,要男的,不要女的!”
二人面面相觑——原来大家都被出卖了。
朱莉莉闻言大怒,不自量力,竟要冲前厮杀去。
蒙天放见她有勇无谋,胁持的手,改为保护的手,她犹不急:
“岂有此理,这白云飞杀千刀…”
吴导演拔抢了,她又尖叫:
“救命啊!”
蒙天放推倒朱莉莉,只一蹬一踏,向车厢壁上借力,跃至导演头上,一踢,对方连人带枪遇袭。几个大汉也来围捕。
火车一黑,进了隧道。
黑暗中,蒙天放适应得比其他人快。展开恶斗,打倒几人。
在火车出了隧道后,他已扯着朱莉莉,自一车卡冲至另一车卡。
乘客喧嚣中,冲至最后一车卡。
他想跳下去。
火车疾走,朱莉莉狂拉着他:
“不!跳下去会死的,我怕死!我不要跟你一块死!”
见她慌乱成这样,蒙光放只好拦腰一抱,二人撞向最后一个车卡的门。
一阵阵动物的臭味传来。
这车卡载满了牲口。
蒙天放挥剑斩开中间的联系铁索,一下一下,火花四溅,想不到真是一柄宝剑。
牲口车卡终于骤离大队了。
只见往前直奔的火车,义无反顾而去。二人目送着。
马嘶就在耳畔。
蒙天放策一骑,向相反方向飞驰。
第九章
说朱莉莉坐在马背上,毋宁说是瘫痪在他怀中。心哈哈乱跳,擂鼓一样。连眼皮也在哆咳,整个人不稳不定。
骑着无鞍的马?吓死她。身边都是排山倒海的呼啸声。
只得依靠他保护着。
他咬着牙,表情凶狠,好似雄壮的野兽。汗滴在脸上闪闪生光。大气呼在她身上,共度生死患难。
朱莉莉但觉自己一无是处。偷偷地望着他,目光也柔和起来。
蒙天放很奇怪,这一刹,她真的是心底的冬儿了。但愿不是幻觉。
他开始认路。
——是处是榆林。
他记得,有一回,护驾东巡长城边防,始皇帝立足于天下至高之处,极目江山。
长城之下,有条秘道,循之往西南走,可通陵墓。
只是长途跋涉,马终于也疲累了。
蒙天放爱马,在一个关卡停下来。
人和马饮水、休息。风尘仆仆之中,片刻宁静,于此辰光,蒙天放陷入沉思。
因为重大的变故和矛盾,人更沉默了。耳畔似有大小六十四个编钟乱敲乱响。战场上风云岁月的帷幕拉开了,他感到一阵莫名的震撼。
——人特别的孤单。
他如何保证她往后的生命?他怎能勉强她路上茫茫前路?
前面是重重危难。
蒙天放三思之后:
“我俩——各奔前程吧。你不必跟随我。此去生死未卜,不想耽误你。”
朱莉莉在马背上,不动。
蒙光放只用力拍马,放它走。
马一直前行,她一直回头。
马把他熟悉但又陌生的女子带走了。——如同祭礼,但他亲手放她走。
长城。
依旧雄伟无涯的长城。他目前爱人远去,只子然一身,在这傲岸的边防止,人,有如一个小黑点。
太阳下山了。
层层叠叠的峰峦,变作一抹紫红,像已枯的血。残阳似血。又似一只挂在天边的大手,发出号召的力量,令他回家去——这是他惟一的信仰。
蒙天放位剑直往上冲。
一直地狂奔,青铜剑依!日锋利、冷酷,用力左撩右臂,城墙都震裂,山石脸无人色。
他冲呀冲地、把一身的力气都耗尽。
直冲到至高之处。
远景一片苍凉,紫红都变成黑白了。
他也曾是个英雄呀,只是,英雄也有这般难过的一刻,英雄气短。
忽而,他听到一阵刺耳的巨响,抬头一看,是一辆铁铸的怪物,同样的怪物,曾经闯进地底的幽宫,把他解放出来。
是的,这是飞机。
社会已经这样的进步了!人都可以在空中激游了,炮弹火药,也可自空中往下投掷。两三千年前,厚厚的城墙,抵挡过一切镍骼的利器,防御重大而突然的袭击。
——只是,如今它的作用等于零。
看真一点,起落有致的城墙,受不了历史的重压而微微佝偻着,无数的裂缝,丛生着杂草,雄伟只是躯壳,它荒芜已久,一身炮弹的残迹。任何敌人都可一攻而下。
也许敌人不只在北方,也在东方、南方、西方,或者只是内哄,自相残杀,就已经令人人疲于奔命,无所适从。
飞机呼啸而去。
这是来自何方的敌人呢?
四周沉寂下来。
蒙天放按捺不住绝望的伤感。他陡地下跪,在暴烈的红色光团中,痛哭失声。
他痛哭着,一如婴儿。
——这就是当初他们致力的“万世基业”么?
远处,也有一个无助的小黑点。
长城下,马停了,人站定了。
朱莉莉遥望长城高处哭倒的男人。她决定回头,不走了。
因为,天下之大,二人都觉得自己无处容身!
她也一直地狂奔……
飞扑至他怀中。
什么也不管,豁出去:
“我无家可归,金子对我也没意思,我也不要当什么女主角了。”
一边说,一边把金子拿出来,用力往长城关外扔掉,好像扔到大脚底去。
泣不成声。
“你知道我要什么?”她像对自己说,又像对所有的人说:“我并不贪心,只要一个真真正正对我好的人。我要的,本来就很古老,不知为什么,总是得不到。’
蒙天放紧紧地拥着她,轻抚她的头,就像当年,他怀中冬儿的泪滴在重甲。
她送给他的鞋,原来仍在。
朱莉莉此时方才真正拎在手上,反复细看:
“这真是我‘当年’的鞋吗?”
她便试着,把脚伸进去,踏足其上,有怪异的吻首。——那残破的丝履分明是自己的。
很自然地,她伸手便把带子给绑起来了,不知如何,手势也熟练,就像已穿过几十遍……
蒙天放很感动。
滚圆的落日在荒凉中起了一阵动荡。无地只剩下两个再续前线的爱人n
芳菲的药香。
衣角着了火。
拆散了望仙三餐害。
锦被上。
妖娆的惊弓小鸟。
深沉叹息。这是冬儿抑或朱莉莉?
黑发交缠。
无言冉退。
没有衣服,就没有年代,没有过去。原始的。炼丹房中的幽会又重现一次了。
才是昨夜发生的事。
他的身心沸腾、鼓动,好像明知是最后一次,坠入难以控制的惊惧中,真的马上要失去了,用力地抓牢她。像把匈奴首级一劈而下的甜蜜,像报仇。
她的脸很红。刚才逃亡的驰骋的马乱碰乱撞。她想不到会是他的!脱胎换骨,他走过她的身体里,她走进他的历史中。
如果没飞到西安这地方来,如果没勾搭白云飞,如果没坐上那小型飞机。
忽而灵光一闪。
一个远古的老人说过一句话:
“一字记之日‘飞’,真相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