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床上的人睁开眼,咳声未停,身子随着咳嗽而震颤。
她飞快地闪到罗帐后,静观其变。
齐大坤没有发现她,只是一直咳着,许久之后咳嗽才止住。他费力地坐起身,气喘吁吁地唤着,“春娘?”
没人回应,他再次唤道:“春娘,可是你吗?”
依旧没有回声,他又说:“是谁……在那?”
齐雪妍一惊,被发现了?
她从罗帐后走出,立于他身前直视着他。
“有人吧?”无视于她的存在,齐大坤再问。
听到此言,她略觉疑惑,对上他的眼,才发现他双眼无神,没有焦距……他看不见她?!
“可否帮我倒杯茶?”他径自请求,又轻咳起来。
齐雪妍按捺住讶异又哀痛的心情,走到桌旁为他倒了杯茶。
她扶他靠坐在枕头上,并将杯子放入他手中。
“谢谢你,小姑娘。”齐大坤唇边露出一抹慈祥的笑。喝了口热茶后,他喉咙霎时舒服许多,才又开口,“你一定很疑惑,为何我知道房内有人?”
她没有回应。是父女连心,连她心中所想都能猜个正着。
“瞎子的感觉一向灵敏,只要空气稍有不寻常,大多能察觉。”
她点点头,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太久没当杀手,功夫退步了。
“我叫耿妍,您不问我为何会在这?”她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合着苦涩。
爹对陌生人一向这般没有戒心吗?如果今天站在这儿的人不是她,而是想对他不利的人或盗贼官小,那他老人家的安危岂不堪虑!
“你想说,自然会说。”齐大坤试着微笑,但又是一阵剧咳阻挠了他。
齐雪妍走到他的身旁,一手扶住他,另一只手轻拍他的背,助他顺气。
在她的协助下,他感觉到胸口的确舒畅了些,不再闷塞。
“你真是好心肠啊,小姑娘。”
“并非所有人都有副好心肠。”齐雪妍的话语中带着轻责。
爹还是老样子,老是认为人性本善。
闻言,齐大坤笑了,但眼中的孤寂和脸上的笑容着实不相称,并且若有所思的蹙着眉。
她也不再说话,陷入沉思中,房中的两人就这么静默不语。
片刻后,他突然问道:“入夜了吗?”
“是。”
“今晚月色可好?”
“圆月高挂,繁星万点。”
“我似乎闻到花香和青草味。”
“是啊,外头的花开得很美。”
“那么,陪我这个老头到中庭赏月可好?”
“好?”齐雪妍搀扶他起身,为他披上外衣。
下了榻,他在她的扶持下蹒跚的走着,因为太久没活动,走得十分吃力,但面容上始终有着掩抑不住的兴奋。出了屋子,她领着他朝凉亭走去。
“前头有阶梯,小心点。”她出声叮咛。
他点头,小心翼翼地走进凉亭。
“老夫已经许久不曾到过屋外,花香虫呜真像是奢求。”齐大坤仰起脸,享受着晚风拂面的触感。
她面色凝重的看着他。
今日的齐府家财万贯,奴仆千百,就算调十几二十个人来照顾她爹也是应该的,为何没有一个奴仆伺候?而且就算爹体弱不管事,仍是一家之主,众人怎会当他不存在似的?她娘呢?为何也坐视不管?
“唉,这把病骨头已经拖了四、五年,治不好的,再这样下去也是拖累大伙,任谁都会觉得照顾我太累了吧!”像是回应她的心思,他说得轻松。
“别这么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与其说是安慰他,不如说她想说服自己。
她一向孤单,除了舞儿姐姐她们之外,爹算是她最亲的亲人,就算十年没见,也无法割断他们血脉相连的事实。即使明白人终究逃不开死亡,但总会期盼那天不要来,她无法想像,当爹真的离开人世,她会如何?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有生必有死,活到这个岁数,我早就看开了。”
“别尽说这些了。”她不爱听。
齐大坤笑了笑,“我可曾对你说过,你说话的口气真像老夫的女儿?”
“那您女儿呢?她怎么没待在您身旁照顾您?”她明知故问,口气中透着严厉的指责。
他的眼神变得飘忽。“是老夫太懦弱,没能力保住她,让她被赶出家门。”他幽幽地道:“别怪她,她身不由己。”
闻言,齐雪妍哽咽不语。
“算一算,也十年光景了,时间过得真快……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是否安然无恙?”他的眼角闪着泪光,神情邑郁不乐,“老夫一直有个心愿,希望能够找到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可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恐怕……这希望要变成遗憾了。”
“我替您去探听吧,”齐雪妍不想看到他这般不开心。
“小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他面容一亮。
“是。她唤何名?”
“她叫齐雪妍,现在约莫十七、八岁了……”
“我替您去探听,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您。”
“谢谢你啊,小姑娘,你真是太好心了。”齐大坤又咳了起来,瘦削的脸上带着疲倦。
“您别这么说。”
她赶忙扶他进屋躺下。
第一声鸡啼响起,惊断了他们的对话。
“我得走了。”齐雪妍站在床沿,有些不舍的说。
齐大坤点头,闭上了眼,脸上浮现久未出现的安详。
她转身离去的一刹那,他忽然又开口,“有空再来陪陪我这个老头子聊聊吧!”
潜回所居的客院,齐雪妍仍处于与父亲相逢的复杂情绪中。
她轻轻吁口气,进入屋里。
黑暗中,她准备脱下夜行衣,突然觉得身后有一股不寻常的波动,正想警戒,不料一只手早一步捂住她的嘴,她一掌欲劈向来人,但那人反应更快,反扣住她的手,熟悉的男性气息传入她的鼻中,惊讶和愤怒让她忘了挣扎。
在她停下所有动作之后,她的嘴得到了自由,但手则被来人反制在身后,两人身躯相贴,没有空隙。
“你疯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杀了你?”齐雪妍的声音从齿缝中迸出。可恶!她居然没察觉到房内有人。
耿毅桓仰头朗笑。“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一弹指,室内大放光明。
他知道杀手阎王武功高强,不容小觑,但他不是因为对手是女人就心生轻视,同样身为习武者,他只是对自己的武功更有信心。
“你是在嘲讽我?”她不悦的问。
她讨厌人们总认尢女人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人保护,天生矮男人一截,难道他也是这种死板的男人?
“不,只不过我对自己的武功更有信心。”看她眼神一变,他就知道她误解了他的意思。
“哼!自大。”就是有人这么厚脸皮。
“不,是自信。”耿毅桓又纠正她。
“放开我!”不理会他的自吹自擂,齐雪妍开始挣扎。
她的挣扎增加两人肢体碰触的机会,而她身上特有的香味也正侵袭着他的感官。
他总可以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淡雅的清香,舒服且能镇定人的心绪。她入罗刹盟,却没染上杀手的血腥味,这是可喜之处。她是个好女孩,值得让人好好珍惜。
“不放,除非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紧身的夜行衣下包着凹凸有致的好身材,令他忆起那夜为她运功疗伤时所见的凝脂玉肌,加上阵阵处女幽香袭来,撩起了他的情欲。
“什么问题?”
“为何又不告而别?”耿毅桓强迫自己忽略脑中的遐想。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我的行踪。”她骄傲的抬起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