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江县这个十年不曾听到而且试图遗忘的地名再度在耳边响起,此时,她的心中一片纷乱,不断的自问,那个冷血无情的阎王呢?不知情感为何物的齐雪妍呢?到哪里去了?她以为十年的时光足以让她淡忘一切,为何现在她还会如此忐忑不安?
她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踏上这块伤心地。
耿毅桓在岸边雇了辆马车和齐雪妍一路朝城县驶去,快接近晌午时分,他们已进城门。
一路上,由于近乡情怯的关系,沉默寡言的她不再出声,愈接近目的地,脸色就愈加凝重。而且,在明白摆脱不掉他的纠缠之后,她只好默许了他的陪同,而他也不再逗弄她。
露江县是水陆交通要地,四方贸易热络,十分热闹。大道两旁的商家、摊贩忙着做生意,来往的人车络绎不绝,为此地又增添繁华。
马车行驶间,她一直注视着窗外,试图从飞掠而过的景致中找寻熟悉的感觉,但是她失望了。她早该想到,十年可不比十天,一切早已物换星移,人事全非。
“可有见到熟悉景物?”耿毅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她摇头,难掩失落之情。她在奢求什么?冀盼时光能为她稍作停留吗?
“十年的时间毕竟不短,很多事物都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他安慰道。“车夫,就在前头停车吧!”他朝驾车的车夫喊了声。
齐雪妍一脸不解地看向他,“还没到……”
“你一定很少逛市集吧?”听舞儿提起过,除非有任务或特别需要,她几乎整天足不出户地待在梦境,鲜少接近人群,也难怪她会如此孤僻。
她微蹙蛾眉思索着,“逛过几次。”她没有这种闲情逸致,况且除了舞儿姐姐她们之外,她不喜欢跟陌生人交谈。
“其实逛市集很有趣,就像寻宝一样,里头藏着许多新奇古怪的玩意儿,只要眼睛够利,可以发现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我什么都不缺。”
对她的实际,耿毅桓只能苦笑,“那就当是陪我逛逛吧!”马车停住,他先下了车,然后朝她伸出手。
齐雪妍像是见鬼般地盯视着他的手半晌,而后才会意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下车便成。”她不习惯与人如此亲呢,何况她也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对她的拒绝充耳不闻,手并未伸回去。
拗不过他,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放在他宽大的手掌上,他的温热透过肌肤相触传入她的身体内,让她的心漏跳一拍。
“谢谢。”下了马车,她的粉颊早已染红。
“走吧!”体贴地忽视她的窘态,耿毅桓率先迈开步伐。
今天的天气十分不错,阳光并不炙人,暖暖地洒了一地。他们漫步在大街上,耿毅桓故意放慢步伐,一摊一摊地仔细逛着。
似乎被他的优闲感染,齐雪妍也随着他的目光开始打量周围的景物和人,小贩们热情的吆喝,生动的表情让她目不转睛。这时,前头卖糖葫芦的小摊子吸引了她的视线,她看得十分专心。
“怎么,想吃吗?”难得有引起她注意的东西,耿毅桓笑问。
她摇头,喃喃地回忆道:“我还记得小时候,爹只要从外地经商回来,不管有多疲累,在百忙之中还是会抽空牵着我上市集绕绕,每次都会买根糖葫芦让我边走边吃。”
七岁以前的记忆中,就属这些回忆最甜蜜。即使爹常出远门,但在家中只有爹和她最亲,对她最好,娘很少正眼瞧过她,而奶奶更因为她非男儿身而漠视她的存在。
“给我一串糖葫芦。”耿毅桓对小贩说。
付了钱,他接过小贩递过来的糖葫芦交给她。
“吃吃看,是否同你爹那时买给你吃的那般甜。”心疼她不堪回首的过往,他希望帮助她及早走出来。
看着他手中的糖葫芦,齐雪妍的喉间涌上一阵酸涩。
“吃吃看啊!”他催促。
接过糖葫芦,她咬了一颗含在口中。
“好吃吗?”他问。
“嗯。”嘴中酸甜的滋味随着滑入喉咙,也悄悄地渗透到她心中,原本过于严肃的脸部曲线开始变得柔和,冷艳的丽容逐渐有些暖意。
她细微的改变逃不过耿毅桓的眼,感受着她难得一见的柔美,他发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快速沉溺其中。
“谢谢。”吞下糖葫芦,她开口道了声谢。
“走吧!”
“你……不吃吗?”他只看着她吃,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我?”
“你也买一串来吃吧,很好吃呢!”齐雪妍指了指摊子上的糖葫芦说。
“不用了,”他执起她的手,笑得狡黠,趁她还未会意过来之际,张口咬下一颗,“我喜欢和你共吃一串。”
齐雪妍倒抽一口气,心跳差点停止。
他一向这般明目张胆的与女子调笑,毫不加以遮掩?他们还在大街上呢!人来人往的……
“前头还有很多好玩的,我们走吧!”故意忽略她指责的表情,耿毅桓含笑转身。
齐雪妍跟在他后头,看着手中那串糖葫芦,吃也不是丢也不是。暴珍天物非她的个性,她只好又咬下一颗,眼角也捕捉到他在一旁贼笑。
“最后一颗留给我。”拿过她手中的糖葫芦,他一口解决了它。
接着他们经过一个卖首饰的摊贩,小贩见来人一身上好绸缎的华服,浑身上下充满掩不住的贵气,依他多年识人能力,这八成是哪个微服出巡的王公贵族,于是他急忙出声留住他们的脚步。
“这位大爷,选件首饰送给夫人吧?”
“我不……”齐雪妍急忙否认。
“也好。”耿毅桓打断她,停在摊子前。
“您瞧瞧,前头这排是用上好碧玉做成的首饰,师傅的雕工十分精细,款式也很高贵典雅,非常符合夫人的气质。”小贩天绍,“不然,后排这些发簪也很漂亮,各式各样任君选择。”
耿毅桓仔细的挑选着。
“别再为我增加无谓的开支。”齐雪妍在他身旁低声地说。她一向认为首饰是不必要的累赘,何况它太贵重了。
“不,我觉得值得。”
“你……”她为之气结。
“爷,您尽管放心地挑,我老陈卖首饰卖了二十多年,保证货真价实,价格绝对公道。”小贩拍胸脯保证。
“可有更特别的?”
闻言,小贩朝四周东张西望了一番,紧接着从身旁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红布包里的小檀木盒。
“爷,小的一见您就知道您是个识货的人,不瞒您说,小的身旁正好有一件罕见的珍宝……”小贩压低音量,状似神秘。
“喔?”
“您瞧瞧,”小贩将木盒打开,里头立即迸射出光芒,是一只水晶镯子。“这可是由北国山穴挖出的水晶打造而成的手镯,十分罕见且价值连城,据说世上只有两只。”
耿毅桓接过镯子观赏,一阵清凉传入掌心。“果然是珍品。”
“是啊!这是前些时候小的从定居北国的友人那边购得,小的也十分喜爱,本来舍不得卖,不过今儿个与大爷相遇便是有缘,见大爷是个识货的人,必定会好好珍惜它,而且夫人的气质和此镯相称,戴在夫人身上十分适合。如果大爷有意,我可以算便宜些。”
“多少钱?”
“嗯……就五十万两银子吧。”小贩开价。
“五十万两!”齐雪妍瞪大眼。她知道大户人家一个月的开支不过五百两,一千倍的价格买一只镯子,即使它再珍贵,这么做也太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