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如轻叹。“命运实在很会捉弄人。你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学童,一夕之间变成背负耻辱与怨恨的孤儿,难怪你心中一直有难平之气。我又何尝想得到在分别二十年后,我还能够见到我娘。为什么老天,不让我爹活到和我娘相聚?!”
“不要怨命运。”耿烈轻声说。“我已经学到老天会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来考验每一个人,与其自怨自艾,不如向横逆挑战,战胜了,你的命运就能转好,没有勇气去对抗命运的话,就永远只能做命运的奴隶。你不惜丑化自己、变了装,熬过了晕船之苦,终于得见可能是你娘的羽代夫人,你创造了你的命运,勇气可佳。”
她微笑。“当初你还不肯让我上船呢!那时我真怕你会把我赶下船。”
他含笑回答:“在善宝斋时,你说要让矮麻子代替你,我就怀疑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因为你不像是会轻易妥协退让之人。矮麻子上船后一直躲在笠帽下,不敢抬头见人,身材又与你相仿,我就心里有数了。”他握起她的手,凝视着她柔语:“老天对我太好了,安排我遇到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那是我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女人。”
“真的吗?”她嘟着嘴问。“在船上时你不止一次凶我。”
“那是因为我太在乎你、太关心你的安全。同时我也必须用怒气来警惕自己,不准对你产生非份之想。”
“为什么?”
他自嘲的撇撇嘴角。“我只是一个娼妓的私生子,而你就如下凡的仙女那样清丽雅致。”
她微笑。“我扮矮麻子的时候也清丽雅致吗?”
他莞尔。“没有。那时我好恨你脸上那些假麻子,破坏了你的天姿娇容。当你昏睡时,我把那些假麻子擦掉,感觉真是大快人心!”
“那……我要是真变丑了,你就不喜欢我了?”她半羞半嗔的瞟他。
“不,”他搂她入怀。“在枫树林中丸野企业染指你,我才明白,我已经不能没有你。即使他们有武士刀,我手无寸铁,我也愿意为你和他们拼命。”
忆如心里甜滋滋的,摊软在他怀中。“其实那时我心里并没有很害怕,因为你就在我身边,我知道你会保护我。”他捧起她的脸,用眼波传送他浓浓的情意。“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要是我以后又老又丑呢?”
“那我会比你更老更丑,恐怕你会先不要我呢。”他的脸更接近她,嘶声低语:“你要我吗?”
忆如羞得一张脸转成酡红,不知该往哪里藏,眼睛也不敢看他,看到他的喉结在蠕动。
“忆如,你要我吗?”他以加了蜜似的柔声轻语。
她大概连耳根都红了。“你要人家怎么说嘛!抱也给你抱过了,亲也给你亲过了,人家……”她羞得说不下去了。“我亲过你吗?”
他不认帐的质疑令她抬眼瞪他。那种事他居然会忘记!“在枫树林里,丸野他们走了后,我在你怀里哭,你……”“我亲了你的额头。”
她点头,以得理不饶人的目光嗔怪他。
“那哪能算亲。”他的头慢慢低下来,直到他的唇几乎碰到她的,在她唇上呢喃:“这才算。”
他的唇来回摩挲了她唇瓣一下,然后贴上。尽管心跳如雷,她还是感受到他的唇不可思议的柔软,与她的手所接触到的他坚实的背截然不同。当他温热的舌钻入她口中,她心悸得无法呼吸,昏眩地任由他的唇舌掠夺,可是这种掠夺极为缠绵、极为温柔、极为甜蜜,令她沉醉、令她神魂迷离、令她筋酥骨软。
“忆如……”他喃声呢哝。“你比甘露还香醇可口。”
“呃!呃……”她不知所云的发出声音。全身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呃……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我们亲嘴会碍到别人吗?”
“不会吧。”她还没完全回神过来,仍陶醉在他的吻里。
“我们亲嘴会遭天打雷劈吗?”
“不会吧……”她已经昏头昏脑了,他还继续用他那两潭盛满了柔情蜜意的双瞳勾她的魂。
“那么……我们就能……”他再次贴上她的唇,却不再那么温柔,而是以存心融化她的热情,猛烈的需索。忆如浑身顿时暖了起来,心里头更像有把火在烧,越烧越旺,感觉自己快被烧熔了,他却还不罢休,吻得她无法呼吸。
不远处的鸡叫声惊醒了紧贴着的两人,他们骤然放开对方,眼中掠过短暂的苍惶,不解刚才怎么会那样失控。然后耿烈满心欢喜的笑开,忆如则羞答答的低头,赶紧坐离他远一点。
“忆如……”他的手又伸过来要握她的手。
她忙不迭的避开他,站起来。“不要……”她嗫嚅着慌乱的说:“会被人看到。”说完就匆匆离开中庭回房间。
耿烈抬头看天色。灰蒙蒙的天际已经开始出现鱼肚白。不知不觉的间,他已和忆如聊到拂晓。
他意犹未尽的闭上眼睛,轻抚白自己的唇,回想刚才吻她的甜蜜。生平第一次,他诚心诚意的感谢老天爷,因为她赐给他忆如;生平第一次,他积极的想活下去,享受拥有忆如的幸福。命运既然已经安排他和忆如相识相爱,就不会拆散他们吧?
长久以来悲观的个性使他忧心忡忡的皱起眉头。他该如何对付丸野,化干戈为玉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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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期盼为羽代夫人画肖像的日子快点来到,与希望丸野忘了以相扑赛决定她命运的那回事的心理下,忆如每天的心情都纷乱复杂。她最快乐的时刻是:早上由耿烈陪着她走上南福寺,傍晚再由他陪着自南福寺走回永乐旅舍。虽然同行的还有姚大哥、四哥、馒头和阿冬,但是能走在他身边,一路上偶尔和他眉目传情,互相抛送几个微笑,她就相当满足了。有时候他们会故意心照不宣的落在其他人后面几步,耿烈找机会握握她的手、捏捏她的手,情意尽在不言中。她内心欣喜,可是怕被别人发现,总是作贼般的,红着脸轻轻甩开他的手,用眼神警告他别放肆。他当然也得顾虑到她的名声,所以虽然爱和她玩偷情似的游戏,但仍相当有分寸。
忆如发现他看她的目光在和美子面前格外节制。每次和美子在场时,耿烈好像连看都难得看忆如一眼。一连观察了几个晚上他都如此,忆如心里难免起疙瘩。
难道他和和美子有什么暧昧,怕万一和她眉来眼去时和美子发现,和美子会吃醋?
和美子侍候他时的盈盈笑脸和妩媚神情,根本就是不避人耳目的、当他是她丈夫那般的殷勤柔婉。
和美子每剥一只虾进耿烈盘中,忆如的心就抽痛一下。尽管耿烈直推辞,说他自己来,而他也的确动手自己剥虾壳,但和美子仍然执意为他服务。
和美子不知用日语对他说了什么,她那种并不刻意造作,却浑然天成的娇娆媚态,令忆如不禁心想:如果她是个男人,不免也会动心。今晚和美子和服的领襟较低,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背脊,多诱人哪!
为了一只虾子,那两个人的手碰在一起,推来推去,不知别人的感受如何。忆如觉得挺碍眼的。她低下头去,眼不见为净,想夹起盘子里的一小块豆腐,可是力道太大了,筷子把豆腐切成两半。她再试一次,居然又是如此。豆腐已经碎得没办法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