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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会?”忆如慢慢步下浴池,等到全身都泡进温热的温泉水中,才接着说:“你还很年轻又标致,自然流露着成熟的韵味。”

  和美子笑盈盈道:“你真会说话,教人听了好高兴。”

  忆如趁机试探的问:“听说有个地位很高的武士很喜欢你,你怎么不嫁给他呢?”

  和美子收敛笑容。“我想嫁给高仓的话,八年前我还不认识简克信的时候,高仓就向我求过婚了。”她淡淡的笑。“你如果见过高仓,我想你也不愿意嫁给他。”

  “哦?他长得很丑吗?”

  “不能说很丑,可是他眼角到耳朵间有一条刀疤,那不只使他的一只眼睛看起来有点奇怪,还削去他耳朵上的一角。不过,我不是因为那样才拒绝他的求婚,而是因为他的刀疤会时时提醒我,他的职业是杀人,不管他是因为战争或因为忠于家臣的职责而杀人,我如果嫁给他,一想到那些他刀下数不清的亡魂,恐怕我一辈子都无法安眠,所以宁可放弃嫁入武士家的荣耀和富贵。”

  忆如轻轻点头。“我想我能了解你的感受。”她皱起眉头。“我很担心浅井大人建造南福寺的目的是为了养僧兵,我不希望我们亲手雕刻彩绘的佛像和战争有任何关系。”

  “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浅井羽代夫人是真心信佛的……叨!”和美子突然聚精会神的盯着忆如看。“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得好像一个人。现在我想起来了,你长得跟羽代夫人好像!”

  忆如的心霎时怦怦宣跳。“真的吗?”只是碰巧?还是……

  “其实我只见过她四、五次,她很少上街,有点神秘,听说她只有在某些节日,到神社祭拜先人或到佛寺上香时才会出门。据她的仆人说,她是个非常好的人,不会摆架子,也不会对下人发脾气。听说她的身体不太好,经常头痛不已,她儿子的某些行为令她更加头痛。”

  “哦?她儿子多大了?”忆如问。

  “十八岁,但已经是个色魔了。村子里几个稍有姿色的女孩曾遭受他的蹂躏。羽代夫人事后知道,都派人奉上重金致歉。”

  “她管不了她儿子吗?”

  “哪里管得了。丸野有他高龄八十九岁的曾祖母做靠山,听说他从小不管做错什么事,都有他曾祖母护着他,他母亲根本没办法管教他。”

  “他父亲呢?”

  “浅井大人一两个月才回长冈一趟,多半待上两三天就走了。听说他对丸野也相当宠爱纵容。江师傅,你泡得舒服吗?”

  忆如点头。“天气冷,泡着热水很舒服。”她摸摸额头。“我好像在流汗呢!”

  “那就该起来了。你可以上去休息一下,想泡再下来泡。”和美子走上台阶。“对不起,我必须先走一步。等下裕郎要是困了想睡觉,看不到我就会吵闹。”

  “你请便。”忆如看着丰满的和美子擦拭身体,不由得感到自卑。“我也要起来穿衣裳了。”没有和美子陪着,她哪敢多待在随时都会有男人闯进来的风吕屋呢。

  第六章

  一大早,忆如就被女仆叫醒,等到她漱洗完毕,吃过用紫菜卷包的所谓饭团后,走到旅舍外面,那里已经有两辆装载着货物的牛车在等她。阿冬在用绳子把牛车上的货物捆牢,田叔在和耿船长核对货单。

  耿船长瞟她一眼,道了声早,便说:“我们可以启程了。”

  阿冬把绳子打了个结,说:“我好了。”

  “那出发吧,江姑娘,你跟我坐这辆牛车。”

  忆如走上前去,让耿船长扶她上牛车。等她坐好,他绕过牛头,坐到她旁边去,略抖缰绳,轻喝一声,那头身体相当庞大的牛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而由阿冬驾驭,田叔坐在旁边的那辆牛车则跟着前进。

  “为什么要用牛车运货,不用马车呢?”忆如问。“马走起来不是比较快吗?”

  日本的马不多,相当贵,而且即使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因为要有相当于武士的身份地位者才能骑马。”

  “这么说来,日本人比中国人还注重阶级之分。”

  耿烈点头。“没错,日本人的职业几乎都是世袭的,一代传一代。贵族竞相豪奢,平民生活困苦,平民想要出人头地,只能从贵族的家奴做起,在拚斗或战争中奋勇的力求表现,也许有朝一日会被赐予一块地,那么他的后代子孙就能翻身了。”

  “那日本平民太可怜了。”忆如看向路旁在收割稻穗的农民。“看起来他们的收成不错,他们的生活会困苦吗?”“长冈是浅井秀忠的领地,一般的领主会向佃农收取三成到五成不等的税收,浅井当然也不例外。此外,佃农们还得服劳役,任凭领主差遣。”

  忆如叹气。“老天爷真不公平,如果不是出生在贵族家,那一辈子再努力恐怕也都只能温饱而已。”

  “没错。听说浅井以前对佃农比较苛刻,这十几年来他受了仁慈的羽代夫人的影响,对佃农已经宽厚多了。因此长冈的农人每提起羽代夫人都肃然起敬。”

  忆如不假思索的说:“我真想见见羽代夫人。”她紧张的看着耿船长问:“你想可能吗?”

  耿烈愕了一下才回答:“恐怕很难。她一向深居简出,我来往长冈已有七年了,固定跑这条路线的船也三年了,只见过她一次。那次是大约两年前我送佛书去给弘海大师,碰巧大师在送羽代夫人离开。”

  “和美子说我长得像羽代夫人。”忆如屏息等待他的回答。即使希望十分渺茫,她也不愿放弃。

  耿烈凝视着她,微蹙着眉头说:“可能吧,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她的长相,只记得她看起来美丽却忧郁。和你差不多一般高,瘦瘦的。”他松开眉头,浅笑道:“听说浅井秀忠之所以会迷恋她,有一部份是因为她是个谜。”

  “她是个谜?怎么说?”

  “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大约二十年前她抱着一块浮木,不省人事的漂流到长冈的海边来。渔民把她救上岸,众人围观,问她的来历,她什么都答不出来。恰巧那时浅井带了一些部下回长冈,他停马问怎么回事,发现她失去记忆,便带她回他的宅邸,几个月后她就成了浅井羽代夫人。”

  忆如高兴得差点流下泪来!她庆幸耿船长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在赶牛车,没有看到她掩不住的激动表情。一定是的!浅井羽代夫人一定是她娘!她握紧双拳,紧到指甲刺进肉里,怕自己会忍不住高声大叫。她娘发生船难至今也是二十年,一定是娘大难不死,却丧失记忆,所以一直没回泉州与她和爹团聚。待娘恢复记忆,已是羽代夫人的身份,脱身不得。直到她找到机会,利用盖南福寺的名义,请弘海大师到泉州去找她爹刻佛像,还请她爹要到长冈以当地的木材刻小佛像。只是娘没料到爹没能活到渡海来日本与她相会。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怎么了?”耿烈侧转头看她。“你在哭吗?”

  “没有!”她急忙用两手胡乱的揉擦眼睛。“风沙跑进眼睛里。”

  “我帮你吹出来。”他说着,用力拉牛绳。

  “不用,不用!”她忙不迭的回答。“没事了,沙子已经跑出来了。”

  “真的没事了?”

  “真的。”

  接下来那一个时辰的旅程中,她都没办法专心听他说话,越想越觉得诸多巧合都显示羽代夫人就是她娘。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要如何去见羽代夫人,她还得冒昧的去问羽代夫人到底是不是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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