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姐冷冷地说:‘外头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你知道吗?根本连东西南北方向你都未分清楚,告诉你,脚还没有站定,已有人又把你拐骗去了。’”
“我没有造声,任由她发落。”
”我已经帮了你,脱离那班疯狗了。然,帮人总有个限度,我到底跟你非亲非故。小云这孩子像她母亲,行走江湖,最是感情用事,她母女俩是天生的菩萨心肠,却自淌一身浑水。话说回来,我是真金白银的花出去把你赎出来的,将来起码要卖回那个价。’”
“我浑身打颤。”
“看在小云份上,我不会胡乱将你交给人,我也并不急于翻本,就看你的运气,机缘巧合,找到个归宿也未可料。’”
“我抿着嘴。再没造声。”
“‘记着,你由贱价零估,而至高价批发,已是一个大大的进步。’”
“金紫琴没有说错。批发我的人,出的价相当好,也从此改变了我的一生。”
“谁?”杨慕天问。
“你猜?”事过境迁,现今庄竞之竟能以平和甚至轻松的口吻跟杨慕天说话。
绐杨慕天的感觉是,她只不过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
“市场内的人没有提过他的名字吗?”
杨慕天想起来了,问:“赵善鸿?”
“对呀,就是他。”
庄家的女佣捧来了清茶,并问:
“小姐等下在不在家吃午饭?”
庄竞之很自然而娇嗲地问杨慕天:
“就在家里随便吃点什么好不好?吃个半饱,我陪你游泳!”
完全拿杨慕天看成一家之主似的。
女佣引退后,庄竞之一边呷着茶 一边继续讲她的故事,
“你当然知道赵善鸿在菲律宾是华裔首富,他的元配早已亡故,遗有一子叫祖荫,我跟他的那一年,孩子才八岁。另外两个妾侍。一个生有一女,比祖荫小三岁的样子。”
“赵善鸿待我很好。跟在他身边的那几年,正如琴姐预计的,我算是有个好归宿了。”
“我跟琴姐一直保持来往。事实上,她是个口硬心软的江湖中人。年轻时跟爱人流落异乡,走偏门,她说她那男人的生意做得顶大,在菲律宾很吃得开。然,仍在一场无可避免的江湖斗争中被仇家谋杀了。琴姐决定以马尼拉为家,各门各派似乎对这位女中豪杰,又都赏几分面子似的。”
“她一直叫我别跟她来往,干干净净地做富家姨太太去。我只是不肯。”
“有一夜,琴姐拉住我的手,很感慨地说:‘竞之,你就是好心,舍不得我寂寞!’”
“我但笑不语。”
“根本上,寂寞的人不只她一个。”
“我曾要求赵善鸿让我上学念书,他不置可否。大概怕我的生活接触面广了,对他可能有异志。只肯雇请几个家庭教师回来给我补习。”
“男人都是这般的自私!”
庄竞之白了杨慕天一眼,语音是嗔怨,听得入骨头都要松软。
“也是合该有事了。”
庄竞之再坐宜了身子,神情较为紧张地讲述她那故事。
“赵善鸿的独生子祖荫一天在放学时被绑票了。那年头,菲律宾的富户子弟被绑票的还不如近这十年八载多,故而各家都不习惯请保镖。”
“年纪五十的赵善鸿,一下子老得整个人萎缩掉,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警察完全没有对策。绑匪要求五百万美金,当时是个非同小可的数目。”
“赵善鸿在中东有生意,于是只好请那边立即汇现金,以兹应急。是完全准备屈服付款的了。”
“约定了交易的前一晚,琴姐来看我,拉我到一边去细声地问:
‘竞之,是不是赵家出了事了?’”
“我吓一大跳,这件事是绝对保密的。只除了赵家亲人以及警方之外,没敢向任何人提起。”
“‘琴姐,你怎么知道?’”
“琴姐于是告诉我,从前跟在她那男人身边的一个亲信焦成,忽然忍不住问她一句;‘琴姐,你疼爱得要命,干女儿似的那个赵家姨太太,自己无儿无女吧?’”
“琴姐当时也不明所指。问:‘这是什么话了,她才跟了姓赵的不多日子,或许将来有生养的。’”
“焦成才叹一口气:s‘多个香炉多个鬼,生下来给人拿在手上做把柄,也是烦。’又说:‘我就看琴姐你眼光独到又有江湖义气,断不会认那种食碗面反碗底的人做好朋友吧!’”
“琴姐是走惯江湖,话头醒尾的人。于是走来问我。”
“都觉得有蹊跷。于是分头打探,琴姐用她的线眼路数,我干脆跟赵善鸿商量,报告警方。”
“就是里应内合的一夹一搜,就把赵祖荫这条肉参寻出来了。吓死人!”
“究竟是谁做的好事?”连杨慕天都心急地问。
“赵善鸿的两个妾侍,串通了家里头的司机以及她俩的情夫,企图作置一笔。那妾侍的女儿根本不是赵氏骨肉。”
杨慕天吁大大的一口气。
“命运真是很奇怪的一回事。就是为了这一役,赵善鸿整个人心灰意冷。
“对我,他很自然地起了感激的心。一下子就答应供我到外国念书去。”
“你是这样子到纽约念大学的?”
“对。在菲律宾,只要有钱,文凭随时可以拿几千张到手,我以假的中学文凭,投考真的大学,用心攻读,竟然头头是道。幸亏父亲从前用心地教导我们。”
提起了从前,尤其提起了庄世华,杨慕天登时心里发麻。
“慕天,”竞之突然地问:“你有过父亲的消息吗?”
“啊,没有,你呢?”
竞之忧伤地说,眼里还似有泪光:
“怎么会有呢?那年头,家乡乱作一团,年前我回乡去过一次,已然面目全非。”
“你见着你父亲吗?”
“他早已死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
杨慕天至此才敢握住了庄竞之的手。
他想,她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很多奥秘。
除了他抛弃她,独自离去之外,她其实一无所知。
“以后的日子呢?竞之。”
“是一帆风顺了,我拿到了硕士学位之后,回到菲律宾,跟在赵善鸿身边学习做投资生意,赶得及把门路略略摸通了,他才去世。”
“你继承了他的遗产?”
“遗产的百分之三十给我,其余百分之七十仍属于赵氏孤儿所有,赵祖荫那年十七岁,赵善鸿相当心细,竟又在遗嘱中注明如果赵祖荫无后的话,则他的产业全部由我继承。”
“人家说赵善鸿所以起家,是串谋政府里头的高官,买卖军火以及其他见不得光的生意,以致残害生灵,积下甚多血债,故而他自知赵门未必有后,便在遗嘱上加了这么一句。”
“也真亏那一句,就在赵善鸿死后未满一年,赵祖荫开他那辆崭新跑车,交通失事,车毁人亡。”
“这是你故事的结束了?”
“不,第一集完。”
“下集呢?”
“且歇一歇,我们吃过午点,游泳完毕,再告诉你!”
庄竞之活泼得一如小鸟,径自走回睡房去换泳衣。
另有男仆人把杨慕天招呼到客房去,床上放了好几条泳裤,任由他挑选。
再走到泳池边来时,杨慕天眼前一亮。
庄竞之在做热身运动。
两条修长匀直的美腿,支撑着的胴体诱死人。
那胜雪的肌肤之内,似是柔若无骨,透出来的淡淡然蜜色,还微泛酡红,犹如画中美人。怎可能相信是曾被折磨至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火坑中人。
裹在那性感的艳红色泳衣之内的身段,少一分是瘦,多一分是肥。那分明是丰满的胸脯,紧迫在泳衣之内,分分钟似要不甘屈服,脱颖而出,引得杨慕天想伸手去帮一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