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是老套的搭讪。」他很快收起眼底的神采,她那把又轻又软的声音仍旧那么悦耳。
梁菱光有些不自在,「对不起,我以为……不是,是我认错人了。」
陌生的嗓子,陌生的五官,上帝造人的时候也会错手把相同的模子用上好几次吧。
「不要紧,能让漂亮的小姐对我另眼相看是我的荣幸。」
她抿唇一笑,经过这几年的社会大学训练,知道别将客套话当真的必要性。
「你是蒋经理?」她记得要跟她面洽的人姓蒋。
「我复姓东方。」
像石头丢进湖面,涟漪乍生,梁菱光如他所想的变脸了。「咳,东方先生,你是银行的……」
她想抓狂,这世界是怎么了,癫了、反了,还是乱了?到处都是姓东方的便宜货……
慢着,她告诉自己不能老是听到这两个字就敏感,而且,这次比稿攸关未来长期的合作关系,很重要的。
「我是银行的新负责人,本来呢,这次比稿是由银行的公关负责,刚好他吃坏肚子,才由我出面,没能事先通知鸦片蝴蝶小姐真抱歉!」
她赶紧站起来行礼。「我有眼不识泰山,东方总裁您好。」
「不必用敬语,感觉我好像七老八十了。」他的心有道暖流过去,是很多年都忘记的那种感觉。
好几年,她一点也没变,那个是她用惯的流苏包包吧,还在用呢,蓬蓬的鬈发还是那么卷,真不知道她晚上从来不上卷子睡觉的人是怎么保持不变卷度的?
看起来,她是个念旧的人。
只是,还记得他这旧人吗?
「这是应该的。」
「妳在插画这行做了多久?」他把十指堆成尖塔,把眸子藏在尖塔的后面,不让人看见。
「三年。」
「出版社的人大力向我推荐妳,说妳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她会从一直坚持的油画退下来。
她离开,留下她心爱的林布兰特,而她练习用的图稿全部委托垃圾车收走了。
「那是老大姊照顾我,我把图稿带来了,您要看吗?」客套话她还是不熟练,只希望赶快把事情谈完,离开这个也姓东方的男人。
他让她全身不自在。
「我凡事要求尽善尽美。」
「我尽力,至于能不能人您的眼,我就没把握了。」每个人对美的感觉要求都不同,她没办法口沫横飞的自吹自擂说自己的作品有多红火,多受青少年欢迎。
「那好,妳把底稿留下,有任何消息我再跟妳联系。」
「嗄?」
也知道自己失言。「我是说,我会请蒋先生跟妳联络的。」
「好,那请多指教了!」
「不客气。」
一切完美无破绽,她马上站起来告退。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
「我听说以前妳在纽约学画?」他还不想放她走。
「是的。」她的背影很僵,虽然背对着人很不礼貌,但是,可以放她走了吧?
这里,空调OK、造景OK,就是人不对……
「为什么没有继续画图?」
「没有为什么,误打误撞就进了这行。」她看花瓶,花瓶里的花伏迭生姿,美不胜收。
已经改变面貌的东方狂也站起来,拿起烟匣里的古巴哈瓦纳雪茄在指缝中转。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三年,有谁改变谁没变,沧海桑田,人间好几转了。
他想确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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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绿交错的海芋田到处是游客。
这几年,开放采花的海芋园有十来家,各个使出浑身解数,卖茶、卖咖啡,生意竞争得非常白热化。
梁白光输人不输阵,说服保守的爸妈,把房屋前面一大片的稻埕变成舒适的露天咖啡座,还铺展出樱花道、杜鹃花道、茶花道等小步道,处处可见小桥流水、秋千躺椅,每天,都能看见蓬头垢面的她到处钻营。
被叫回娘家帮忙,其实是抱着回家吃饭不用钱,还能打包给老公的梁绿光本来以为有好康可以捞,但是碰到铁面无私的老二,只有踢到铁板的感觉。老公,好想回家给你养喔。
起灶的梁妈妈也没得闲。
外面忙得如火如茶,梁菱光充耳不闻。
她可是凌晨三点才上的床,谁敢不识相来吵她--杀无赦!
「梁菱光、梁菱光、梁菱光……砰砰砰,出来啦,妳给我快点出来别装死啦!」
她拉过枕头,捂住耳朵,想隔绝所有不受欢迎的噪音。
「我很累,别吵啦!」
因为工作她很自然的跟夜猫族称兄道弟,天亮才睡觉也变成了习惯,也因为睡得少,人比读书的时候还瘦。
「梁--菱--光!」
警察伯伯怎么不来取缔噪音?这已经超出人类可以承受的分贝了耶。
梁白光等不到小妹来开门,自己取了钥匙破门而入,无影脚就往床上那坨物体踹过去,还不忘鸡猫子的喊叫。
「梁米虫,妳最好给我起来,出大事了妳还睡得着,我真是有够佩服妳的!」
啥啦?
「妳在外面捅纰漏啦!」
什么啦!
「给姑奶奶我起来收拾,别祸及祖宗八代。」
披头散发的女鬼……呃,不,黑发自动往两旁披泻而开的女鬼掀开棉被,嘴儿翘,眼儿惺忪,红唇微微的噘着,手脚还卷着被子,脸上的表情叫无辜。
这么艳丽的女鬼多多益善,多出现几个都没关系的!
「什么啦,白光光,妳很吵耶。」
哈欠连天,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外面来了两个中西合璧的,说要来梁园打工。」
「这种小事妳处理就好,干么来问我啦!」碎碎、碎碎念,眼看着人又要躺回去。
「妳敢在妳祖妈面前睡着看我怎么整治妳,我话还没说完耶。」一脚又踹去,这就是她饱满的姊妹……爱。
梁菱光支着额头,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白光光……」
「叫二姊!」她简直是上瘾了,沾满泥巴的脚印子把梁菱光白抛抛的床单通通变成马谛斯野兽派画作。
梁菱光看着那些脚印,终于醒过来。
「亲爱的二姊。」
呃,鸡皮疙瘩瞬间从梁白光的胳臂以光年的速度增加,还以无性生殖的方式扩散。
「妳要不要把妳的尊脚挪一下?」
「挪,我挪。」她承认自己是没胆的恶势力,偶尔张狂作乱一下,只能用来吓唬人,纸老虎一只。
「我们家有要请人吗?」她把乱糟糟的头发扶到脑后。
「就是没有咩。」
「那赶他们走,有问题吗?」
「就是有问题才来找妳。唉呀,我不会说,反正人家指名要找妳就是了。」
「帅哥吗?」
「两个比阿爸、阿母还要老的。」不过那气势可吓得人皮皮挫了。
「我想不出来。」她真的没头绪。
「所以才要妳出来解决咩。」笨小妹。还好不是拖着两管鼻涕来认亲的小鬼,要不然事情就大条了。
「好啦,妳也让我换件裤子吧。」
「那我先出去。」梁白光要开溜了。
「慢着!记得把我的被单洗干净,换上妳前天才买的那套蕾丝床罩。」一条被单刷地贴上梁白光的脸。
梁白光心忖,她这小妹,有时候也不太能得罪的,到后来自讨苦吃的好像都是她这当人家二姊的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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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惊吓到的部份也就不用多赘语了。
梁菱光揉揉眼,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了。
对于好几年不见,也以为今生再见机会不大的小胡子管家还有史密斯太太,这样的出现太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