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行呢?他才五岁,要人关心照顾。”
“看到你那位——淑贤吗?”她好奇地问。
在他面前她有太多话说,一反平日的冷漠沉默。
“见到。”他简单地。
“只是见面这么简单?”
“还能有什么?她现在是别人的太太,”他笑: “我只是礼貌拜访。”
“说实话——你别怪我,我对你们之间的事好奇。”
他沉默半晌。
“她是我小时候的同学兼邻居。”他终于说。
“青梅竹马?”
“可以这么说。”他点点头: “我们都是互相看着对方长大,然后我去美国又遇见了她,就——结婚!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就是这么简单?”她说。
“不能想象,是吗?”他十分了解:“她和你不是同一类人……
“但是你呢?为结婚而结婚?”她盯着他看。
他用手指抚平皱起的眉心。
“有的时候——要看当时的情形,很难说的。”
“爱情呢?”
“听过一句话?爱情这两个字对留学生是侈奢的。安定更重要。”
“把留学说得那么可怕!”
“当然,家财大把的留学生又不同,”他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只是普通人。”
“既然青梅竹马,又为结婚而结婚,有了安定,为什么还要离婚?”她不放松。
她觉得这件事有些什么不对劲,又说不出所以然。
“如果我说——她后来找到了爱情,这答案满不满意?”他凝视她。
“她是个自私的女人。”她下了结论。
“也不能这么说。换成我,如果找到爱情,或者我也会像她。”
“儿子呢?”她问:“扔给她?”
“是我自愿要儿子的,不关她事。”
“你一直这么帮她,难道一点都不恨?”
“怎么恨呢?”他说:“她根本是个好人,只不过机遇——差了一点。”
“什么叫机遇差了一点?嫁给你?”她大大不以为然:“你有什么不好?”
“我们——还是不谈这个问题,好不好?”他作投降状:“刚才我们说什么?哦,看电影。”
“现在去?”
他只望着她笑,仿佛全部心神都在她身上。
“不要只望着我,”她脸红了:“我太幼稚?”
“你固执得实在十分可爱。”他又说她可爱。
“相信没有你儿子坚志固执。”她说。
他们相偕出门,随便选一家地区好的电影院。买好票子后才发现是套文艺片,一点也不精彩。
但是雪凝还是用心地看,进了电影院不看电影做什么?但是,她感受到雨浓并不专心。
他总在注视她。
明知他在注视,她更是动也不敢动,目不斜视地望着银幕。
僵着久了,她觉得脖子硬硬、酸酸,好难受,轻轻地摆头一下,却又遇到了他的视线。
他亮晶晶的黑眸中有一抹难以形容的光芒。
心头的慌乱还没过,他的手却缓缓伸过来,抬起她下巴,脸也凑过来。
她大吃一惊,他,他,他要吻她?心中完全没有这种准备,下意识的一掌推开他。
他也没说什么,缩回手也坐正了。
直到电影完场,他们一直没说话,他也没再看她。
她心觉别扭,刚才怎么回事?她这么一掌推过去也太鲁莽、太过分,她是没有心理准备,她并不想拒绝——她弄巧反拙?
走出电影院,天色已暗。
他们漫步街头,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阵,他的手轻轻放在她肩上,很自然地拥住她。
她没再拒绝,反而暗暗欢喜。
“刚才的事——很抱歉,”他说得有些困难:“我其实只在证明一件事。”
证明一件事?
“证明我到底还有没有这勇气?”他再说。
她不语。
“还不错,”他笑:“我终于做了,与你拒绝无关。重要的是我做了。”
她透一口气。刚才那一刻对他是极重要的,是不是?
“有一段时期,我以为我会和坚志相依为命的过一辈子。现在——不这么想。”
她还是不出声,叫她说什么呢?
“我还有勇气就表示我还有希望,是不是?”他问。
她望着他笑。
“你肯不肯做坚志的钢琴老师呢?”他问。
“不。我不喜欢他!”她笑着说。
“那么我呢?”他问。
“我考虑。”她还是笑。
第五章
晓晴在回家的斜坡上遇见了不该在这儿的若风。他没有开车,只站在广播道近香港电台的那儿。
“温若风?”她好意外。
“等你!”他笑。对任何人他可以做得很好,除了雪凝。
“荣幸之至!”晓晴似笑非笑,她自然明白他不是为等她而站在这儿:“不过,站在这儿人家会误会你是在广播道上等看明星的人。”
“明星?”他不以为意:“我不知道你住哪座大厦,只好站在这附近必经之路。”
“到我家去坐坐?”
“如果你愿意,我们不如就在这儿聊聊。”他说。
“无所谓,”她耸耸肩:“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
“嗯——”他考虑着、犹豫着:“雪凝——最近不常跟你在一起?”
“谁说的?我们每天一起上学,约好在车站见面。”她好奇:
“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陈荫呢?”他很尴尬。
“三人行。”她笑:“我们很习惯,不知道陈荫怎么想,我对他愈来愈像兄弟姐妹。”
“他怕要失望了。”
“怎么会呢?我们是好朋友,一早就说清楚的,爱情不一定会发生在我们之间。”
“你们常常三人去看电影?”
“是。除了电影,还有什么更好的娱乐?又不能老坐在情调好的咖啡馆中享受寂寞。”
“什么叫坐在情调好的咖啡馆中享受寂寞?”他问。
“两个女生坐在那儿发呆,”她发笑:“其实这句话从日本旅行回来才有,不过你不会明白。”
“你不说清楚怎知我不会明白?”
“你那一辈的人怎了解我们的心情呢?”晓晴坦率地:“你知道在东京六本木有许多情调好的咖啡馆?坐在那儿享受,还有俊男搭讪——”
“你和雪凝?”他不能置信。
“有什么稀奇?俊男都是冲着雪凝来,可是言语不通,鸡同鸭讲。”她笑。
“日本男人真大胆。”
“香港也试过,找雪凝拍广告呢!还是出名的导演殷浩光。”
“雪凝答应了?”
“一点也不了解她。”她摇摇头:“雪凝那个人怎肯随便跟人讲话?头都没抬呢!”
“后来呢?”
“怎么可能有后来?”晓晴摇头:“当然为难我这老友替她挡驾。不过,倒也认识了殷浩光。”
“你们做了朋友?就是这么简单?”他问。
“你那一辈的人真不懂我们,做朋友难道是件复杂的事吗?何况殷浩光跟我是邻居。”她说。
“我们这一辈!”他苦笑:“你觉得我和你们不是同辈、同样的人?”
“你是讲师这是其一,而且大我们十多年呢!人家说现在三年一个代沟。”
“雪凝——提过我吗?”他转开话题。
“没有。记不得。”她摇头:“雪凝本来就不多话,你自己也 知道的。”
他沉默了,很闷、很不快乐的样子。
“你——是为了雪凝?”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耸耸肩,说:“这么大一个人还像傻瓜,你一定觉得我很好笑,很老土。我不能解释。”
“不必解释,我懂。”晓晴脸上有一抹奇异光彩,她想到了自己:“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为他吃苦受罪都无所谓,就算他不接受,也宁愿自己痛苦。”
“晓晴——”若风大为意外,不能置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