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中,尔霄遨不能遏抑自己的思路纷乱如絮,他从来就不喜欢尔文芸,她总是丝毫不留余地地嘲弄他,也看不起他这个拖油瓶。虽只是曾经短时间的相处,但已足够让他清楚她自以为是的个性。
比较起来,他所深深钟爱的艟艟强过她许多,艟艟或许有些骄纵、任性,却也有着温柔的善解人意,她不爱他为伤害了她而自责,也唯恐太过操劳而累坏了他,偶尔的撒娇却也总是甜言蜜语,教他不禁为她心动。
思考仍在游走中,他却已作下了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会以艟艟为优先考量,欠尔家的恩情,尚不值得他赌上后半生的幸福。
几声敲门声,秘书领着一名女子走进,微颉了首就退下了。
尔霄遨已完全收敛原本放纵的心绪,端详着尔文芸,毫不在意她望着自己的眼神,也故意忽略她眼中的微怯紧张。
“好久不见。”尔霄遨淡漠的口气发制于人。
“是啊!”尔文芸起初是一阵失望的停顿,随即又是亲切地回答。
“坐。”一对她的反应冷眼一扫,尔霄遨邀请的话中听不出半声的抑扬。
尔文芸依言坐下,正眼触及他冷若冰霜的黑眸,她避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近来好吗?”
“如果是指见到你之前,是的,我过得好极了。”尔霄遨的话里不留半分余地。
猛然回眼瞪着他,尔文芸咬牙幽怨道:“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们毕竟也是兄妹呀!”
“承蒙抬举。”尔霄遨冷笑,好一个善变的女人,从杂种变成哥哥,太可怕尔文芸一咬唇,眼中有泪,呐呐地道:“我知道你不原谅我曾经欺负过你,但那时候我还小是无心的,而且都过了这么多年,你应该也要忘了,是不是?”“我忘不忘容得你来置喙吗?老实说吧!你来这里到底有何目的?”尔霄遨挑开话题。
深吸了口气,尔文芸悲伤地瞅着他道:“你要和楚艟艟结婚了对不对?”
“对。”尔霄邀的戒心突起,挑眉地回看她道:“这关你什么事?”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尔文芸尖声驳回,“你别忘了父亲曾疼爱过你。”
“我没忘,但那是两回事。”闻言尔霄遨怒意微生,他最忌讳别人拿这事来威胁他。
“不,它们是相同的,你曾是父亲疼爱的儿子,怎么可以不知报恩。”尔文芸激动地大叫。
尔霄遨握拳克制住自己,平静地道:“继父给我的我不敢忘,但艟艟并没涉及其中。”
“她是我们的杀父仇人。”尔文芸不再矫情,一瞬间她的泪落得真诚。
“艟艟是无辜的,仇债不是父死子继的,你最好明白这一点。”尔霄遨口吻冷硬地为艟艟辩护。
为他的无情一悚,尔文芸吞了口唾液,却仍逞强地道:“父亲的惨死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被吊死在摩天楼的天文台外,一双眼珠和耳朵至今还找不到,他即使到了天堂,也听不到、看不到……”
“别再说了。”尔霄遨低喝。
“你真的不记得了是吗?”尔文芸恨恨地道,“你在这里坐拥富贵、叱咤风云,又有娇妻在抱,父亲那种不足道的人物又何足挂齿。”
“够了。”恢复了缓和的语气,尔霄遨心中的苦涩邑滥胸臆,双眼漫无标的地透过侧边的玻璃望向远方。
走到这地步,真如他自己所言是为了艟艟吗?抑或只是借口,因为他不是真的鄙睨权贵?挣扎缠得他左右不定,他在两者间迷惘。
沉默垄断了所有的话语,独占氛围,俄顷,尔文芸突然开口道:“不要结婚,离开她!”
闻言,尔霄邀惊然转首,回视她许久,咀嚼并思考她的话,离开艟艟?他做得到吗?他任艟艟的身影在脑海里放肆,一颦一笑、点点滴滴加注在自己心里,不意她竟灌满了所有心灵空间,容不得分毫杂物趁隙而人。
他在迟疑什么?如此明显的事实在他眼前,为何要踟蹰,他的喜悦源自于艟艟,没有了地,生活何只是空虚可道完。终此一生愿伴地左右,是他再次笃定的矢志。
“办不到。”尔霄遨果断地拒绝,眉宇中不再有任何的怀疑。
尔文芸凄然一笑,道:“只是那么简单的要求,你就不能为父亲答应吗?”
“简单?!”尔霄遨闻言怒火交加,为她蔑视污辱艟艟的地位而横生怒意,“我宁愿舍弃全世界,也不能没有艟艟!如果有一天我连她都不想要时,那么我已不是人了。”
“楚艟艟、楚艟艟,难道你的心里就真的只有她?!”尔文芸崩溃地叫嚣道,“她有什么好?凭什么要尽所有东西。”
“她值得如此,只是你永远都不会明白这一点。”尔霄遨冷冷地说道,静静地反驳。
“我是不明白。”尔文芸红着眼眶注视着他的脸道,“我最不明白的是你为何变得如此陌生。”
“人的心不会永远一样。”尔霄遨对她的指责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早巳知道自己对于过往的无情,即使决心常被挣扎纠缠。
尔文芸神色飘忽不定,久久无语,似乎对尔霄遨的漠视感到又羞又恼,也对自己的无力干预感到气愤,在他面前,无形地,她感到自己顿时矮了一截。
“别碰艟艟。”尔霄遨沉声说道。
昂首高傲地看着他,尔文芸冷笑道:“这点我可不敢保证。”
轻叹了口气,尔霄遨无奈地道:“我不是在示弱,而是警告你,如果敢动艟艟半根寒毛,不管你是谁我都会让你死得很难看。”话说到最后,他的脸庞已是布满了阴霾的凶光。
闻言,尔文芸脸上青红不定,眼梢微地抽搐,双唇也抿得死白,花了好些时间稳定气息后,语调颇硬地道:“别忘了你自己姓什么。”
话声未落,她提起皮包夺门而出,室内只留下短暂余音犹存,回荡在尔霄遨的胸口,却成了记忆崩溃的轰天巨响。
究竟是谁铸成了这场错误?尔霄遨闭上眼眸,在心底无声地问着。每个人都有错,但所有人的错竟却成了艟艟的罪,她有真和善,却常被恶所伤,前人留下的孽,要她赎到什么时候?
八年来,他逐渐明白楚治旭当年的话,艟艟看似拥有世间的幸福之最,但实际上,从她有生以来,危险不断、惊心有余,她的生命常如夏中雪,容易消失。
倘若不是真心爱她,一个平常人早就为保护她而心力交瘁了,八年来,三次的绑架,一回又一回的伤害,她的心早巳比常人脆弱,教他自责之余,也更懊悔自己昔日的盲目。
曾经恨她长达十年的时间,至今他仍不敢相信自己竞拿三分之一的人生在憎恨她,这遗憾要他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弥补?只怕是穷尽今生,也偿不了对深爱的地所造成的创伤,即使她不知实情。
只是尔文芸的出现提醒了他以为早巳忘怀的过去,他曾说为了艟艟可以抛弃一切,但内心深处却仍犹存想为年少孤独的他争回一点东西。
他的名字是尔霄遨,但却是谁让他姓尔?他的姓氏并不代表着他体内流的血,知道这事的人不多,因为他只是个人家不要的孩子,是尔以群的恩赐,让一个原本没有身分的男孩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天空下。
喜悦并不长久,雷纳士·波瑟破坏了他所有的幸福,其外孙女更是彻彻底底地毁了他仅存的希望,从此他孑然一身,不到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