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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这个角度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搬来这里好一段日子了,从不知道这个天空是要躺下来看的。」他说。

  天空本来是距离我们很遥远的;然而,躺着的时候,那片蔚蓝的天空仿佛就在我脚下。当我把两只脚掌贴在窗子上面,竟然好像贴住了天空。

  我雀跃的告诉韩星宇:

  「你看!我把脚印留在天空了!」

  他也把脚贴在窗子上,说:

  「没想到天空上会有我们的脚印!」

  「智力题——」我说。

  「放马过来!」他说。

  「天空是从哪里到哪里?」

  以为他会说,天空的大小,是和地上的空间相对的。以为他会说,天的尽头,是在地平线。以为他会说,天空在所有的屋顶上面,他却转过头来,微笑着说:

  「从我这里到你那里,便是天空。」

  「记得我说过西藏的天空最蓝吗?」他说。

  「嗯。」

  「也许因为那时年纪小。童年的天空,是最蓝的。」

  「现在呢?」

  「现在的天空最近。」

  「四只脚掌贴在宽大的窗户上,骤然变得很小很小,我们好像就这样飞升到天际,而且是倒挂着走路的。我们走过的地方,白云会把脚印抚平。

  我躺在他身边,就这样从早晨直到黄昏,忘记了时光的流逝。落日把天空染成一片橘子红。当夕阳沉没了,天空又变成蓝色。我在书上读过许多关于蓝色的描写,可是,眼前的一片辽阔的蓝,却是无法描摹的。蓝最深处,是带点红色的。我想起我在书上看过一种鸟,名叫蓝极乐鸟。这种鸟的翅膀是蓝色的,求偶的雄鸟会倒挂在树枝上,把身上的蓝色羽毛展成一把扇,不断的抖动。那像宝石般的蓝色羽毛。是求爱的羽毛。我看到的蓝色,便是成群的蓝极乐鸟展翅同飞,滑过长空,把一大片天空染成缠绵流丽的蓝,那是爱的长空。

  「我以前的男朋友好像仍然挂念着我。」我告诉韩星宇。

  「你呢?你是不是仍然挂念着他?」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生气?」

  「也许会的。」

  「是的,我仍然挂念着他。你生气吗?」

  「有一点点。」他老实地回答。

  「初恋总是难忘的。正如你童年的天空。」

  「我明白的。」

  「你真的生气?」我问。

  他摇了摇头,说:「我知道,至少在今天,你没有挂念他。」

  不单单是今天,跟韩星宇一起的许多天,我也忘记了林方文。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才又会被思念苦苦的折磨。

  「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没有勇气不回去。」

  「我是障碍吗?」

  「不。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片天空,更辽阔的天空。」我说。

  「肚子饿吗?」他问,「我们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

  「很饿呢。」我说。

  「冰箱里有Cannele ,冰了的Cannele 更好吃。」

  「我不吃。」

  「那你想吃什么?」

  我趴到他的胸膛上,说:

  「我要吃掉你!」

  「我还没有拿去冰镇。」他说。

  「我就是要吃暖的!」

  长天在我背后,温柔了整个夜室。我在他心里,找到了最蓝的天空。我俯吻着他湿润的头发,他嗷嗷地吮吸我的奶子,一瞬之间,我忽然明白了,万物有时,离别有时,相爱有时。花开花落,有自己的时钟;鸟兽虫鱼,也有感应时间的功能。怀抱有时,惜别有时,如果永远不肯忘记过去,如果一直也恋恋不舍,那是永远看不见晴空的。回去林方文的身边,不过是把大限延迟一点;延迟一点,也还是要完的。难道,在我短暂的生命里,还要守候着一段千疮百孔的爱情吗?

  我躺在韩星宇的身体下面,看到了爱的长空。我怎么能够否定这种爱呢?思念,不过是习惯。直到夜深,当我在他身畔悠悠醒来,他仍然握着我的手,深深的熟睡了。为什么天好像不会黑的?成群的蓝极乐鸟忘记了回家,留下了无法稀释的蓝,缠绵如旧。

  当我醒过来,已经是天亮了。蓝极乐鸟回家了,飞过之处,流下了一片淡淡的蓝,荡进清晨的房子里。

  韩星宇张开眼睛,说:「我们竟然躺了这么久。」

  「昨天晚上,你睡着的时候,天空还是蓝色的。」我说。

  「是吗?」他悠然问我。

  那是我见过的,最蓝的天空;是我心里的天空。

  7

  「我很爱他!」

  娱乐版上,我看到了这样的一条标题。以为又是葛米儿的爱的宣言;然而,照片里的她,却哭得眼睛和鼻子皱在一起,只剩下一张大嘴巴。她向记者承认,她和林方文分手了。她没有说为什么,只是楚楚可怜的说,她仍然爱着他。

  记者问:「你还会找他写歌词吗?」

  葛米儿说:「我们仍然是好朋友。」

  这是林方文要向我传达的信息吗?

  可惜,我已经不是那个永远守候的人了。

  8

  夜里,我站在阳台上,无意中看到了林方文的蓝色小轿车在下面驶过。他来干什么呢?以为他来找我,他的车子却并没有停下来。隔了一会,他又回来了,依然没有停车。漫长的晚上,他的车子在楼下盘桓;最后,失去了踪影。他到底想干什么?

  许多个晚上,他也是这样,车子缓缓的驶过,离开,又回来。渐渐地,当我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我会走出去看看他是不是又来了。他这个可恶的人,他成功了。

  我穿上鞋子冲到楼下去。当他的车子再一次驶来,他看见了我。他停了车,从车上走下来,面上带着微笑。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说。

  他没有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尴尬的说:「我只是偶然经过这里。」

  「每晚在这里经过,真的是偶然吗?」我吼问他。

  终于,他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像一只做了错事的小狗,蹲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想我再抱你。你一向也是这样的。」

  「你可以回来吗?」他说。

  「你以为我还爱你吗?」我的声音在颤抖。

  他沉默着。

  「林方文,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我哽咽着说。

  他惨然地笑笑。

  「我希望我还是以前的我,相信人是会改变的。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林方文,如果你爱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重生。」我流着泪说。

  他内疚的说:「你不要这样。」

  我哭着说:「有些人分手之后可以做朋友,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做到的。但是,我做不到,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知道了。」他凄然说。

  我在身上找不到抹眼泪的纸手巾,他把他的手绢给了我,说:

  「保重了。」

  他颓唐地上了车,车子缓缓的开走了。离别的方向,开出了漫天忏悔的花。他不是来找我的,他是来凭吊的,就好像我当天在葛米儿的房子外面凭吊一段消逝了的爱。我们何其相似?只是,我已经明白了,花开花落,总有时序。

  9

  「只有双手才能够做出爱的味道。」余平志的妈妈说。

  我在她的厨房里,跟她学做巧克力曲奇。这位活泼友善、酷爱烹饪的主妇告诉我,用电动搅拌机虽然方便很多;然而,想要做出最松脆的曲奇,还得靠自己一双灵巧的手,把牛油搅拌成白色。要把糖粉和牛油搅成白色,那的确很累。我一面搅一面望着盘子里的牛油,它什么时候才肯变成白色呢?

  「要我帮忙吗?」余妈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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