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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页

 

  “叶先生到底是识时务的俊杰,”坐在桌后的人赞赏道,接着又说:“这是星期六经香港去英国的机票。”

  “啪”地一声,叶伯奇只见一只戴着黑毛线手套的手,把一张机票拍在桌上。

  不知从哪个黑暗的角落,走出那个戴鸭舌帽的人,拿起桌上的机票,递到叶伯奇手中。

  “这张机票算我请客,”桌子后面那人说,“不过,我奉劝叶先生一句: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更不要去追究我们是谁,否则对你和你的家庭都不会有好处。”

  叶伯奇还想说什么,但没容他开口,只听那人威严地一声:“送客!”

  黑布又蒙上了。还是那个“鸭舌帽”和那辆黑色道奇车,一直把叶伯奇送到他家的那条路口。

  看来,今天这伙人对他的家真是很熟悉的啊:

  伯奇看了看手表,六点半,跟他平时下班到家差不了多少。他很奇怪,自己遇上这样一件事,竟能毫发未伤地回家,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举手按着自家的门铃。

  晚饭吃得有点沉闷。

  叶太太不放心地着看丈夫:“伯奇,你哪儿不舒服吗?”

  叶伯奇摇摇头:“没什么,淑容,我很好。”

  风荷只勉强扒了两口饭,就推开碗。这两天,她总是如此。

  她刚要离开饭桌,伯奇叫住了她:

  “风荷,你不是说想到英国去一趟吗?”

  见风荷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叶伯奇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飞机票:

  “这是星期六的飞机票,从上海到伦敦。”

  “伯奇,你这是怎么啦?”还没等风荷说话,叶太太已

  丢下碗筷,叫了起来。

  “淑容,你听我说,”伯奇朝太太疲惫地苦笑一下,

  “我想通了,让风荷出去散散心也好,否则,这样下去会闷出病来的。何况,她是去令超那儿,我们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伯奇说得那么坚决、肯定,叶太太纵然心存疑惑,也不能再表示反对了。她从来就是个对丈夫言听计从的贤妻良母啊。

  风荷只觉得心中一阵无法名状的复杂滋味。

  是啊,是她自己提出要去英国的。当父母反对时,她还很生气,很失望。但是,现在爸爸把机票递到了她手中,她却感到比失望还要失望,简直是绝望了。

  这么说,离开亦寒,终究要成为事实了!

  风荷接过机票,轻声说:

  “谢谢你,爸爸。”

  她低着头,走出了客厅。

  火车晚点一个小时,才徐徐驶进上海北站。

  夏亦寒早就拎着小衣箱,站在车厢门口。

  他的心急得快跳出喉咙口了,两眼渴盼地巡睃着车窗外。

  车子刚靠到站台边,他的眼光就捕捉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披着一件玫瑰红的长斗篷,亭亭玉立在接站的人群中,那么出众、娇美、可爱。

  火车才停稳,亦寒就跃下车厢。他高高地举起手,招呼道:“风荷!”

  风荷也已看到了他,正向他走来。亦寒忙迎上去。

  两人见面的一刹那,竟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对视着,半天没开口。

  沉默是心灵无声的语言,话语在目光与目光的相接中交流。多少依恋和思念,就在这无形的纽带中互相传递。

  半晌,亦寒才捏住风荷的手,凝视着她那盈盈欲泣的双眼,轻轻说:

  “风荷,在分离中我才知道,自己爱你爱得有多深!”

  风荷不易觉察地颤抖了一下,她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挣开。但亦寒却捏得更紧了,脸也凑得更近,几乎是贴在她耳边,继续说:

  “深得不能自拔,不可救药!”

  风荷低下头去,轻声说:

  “我们快走吧。”

  亦寒这才注意到,站台上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有几个好奇的,还边走边频频回首看着他们。

  亦寒提起地上的衣箱,问:

  “你没给我家打电话,告诉他们,我今天到吧?”

  “没有。我还以为,你也通知了他们。”

  “不,我只给你一人发了电报。我要一到上海,第一个就见到你,”亦寒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搂了搂风荷的肩,笑着说,“走,到我家去。我们给妈妈一个突然袭击,她一定会喜出望外,想不到我今天到家了!”

  风荷默默地走在亦寒身旁。

  出了查票口,她突然停住脚步说:

  “亦寒,耽误你一些时间。你晚些到家,不知行不行?”

  “你想上哪儿,去你们家?”亦寒猜想着说,“哦,我

  知道了!是不是你父母已给他们未来的女婿摆好了接凤酒?”

  风荷目光闪动着避开亦寒那神采飞扬的面庞,摇了摇

  头,说;

  “我只是想,就我们两个人……”

  “好啊,那比任何接风酒都好。你说,我们上哪儿?”

  “就到你家的老宅子去,行吗?”

  亦寒迟疑了一下,风荷忙说:

  “前几天我已向绣莲要了钥匙。”

  她又看了一眼亦寒手中的衣箱,问:

  “这……,没什么不方便吧?”

  亦寒已看出,风荷显然是存心想去老宅,他又何尝不想和风荷单独多呆一会儿!他笑着说:

  “好,就去老宅。没什么不方便的,托运来的药品器械要过几天才能取,这个小衣箱轻得很,随手提着就行。你等在这儿,我去叫辆出租车来。”

  出租车叫来了。他们两人都坐在后座,趁着司机低头拨弄着什么的时候,亦寒轻轻吻了吻荷凤的脸颊,说:

  “告诉我,你想我吗?今天我还没听你说过一个‘想’字呢!”

  风荷忙问到一边,并用眼色示意:司机会看到的!

  亦寒这才老实了,往椅背上一靠,和风荷谈起了这次广州之行。

  因为事。情办得相当顺利,他说得眉飞色舞,而风荷几乎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听着。

  他们到老宅后,亦寒先要擦洗一番,风荷在洋油炉上煮了一壶水,然后漫步走到天井里。

  那株梧桐树上的叶子几乎快要落尽了,只有几片残叶恋栖在枯萎的枝干上。

  风荷仰头看去,那几片已泛黄的残叶在秋风中颤抖着,用细细的茎梗紧紧地攀住树枝,仿佛生怕自己最终也会像别的叶儿那样,被吹离了枝干。

  一阵秋风吹过,又有两片残叶飘落了下来。

  多么徒劳的努力啊,梧桐锁不住浓秋!

  风荷在心中感慨。她听到身后的客厅里有了响动,是亦寒已擦洗完了吧。

  她也禁不住深秋的寒意,于是,抱着肩回到了温暖的房间里。

  “又在欣赏那棵梧桐树,是吗?”

  水已烧开,亦寒正在泡茶,见风荷进屋,笑着问。

  风荷没答话,接过亦寒递给她的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浓茶。

  她觉察到亦寒那灼热的限光正凝注在她的脸上,刚把杯子放回到茶几上,她就被亦寒拉到了怀中。

  风荷一接触到那令她心醉、难忘的熟悉的气息,她心中的防线就崩溃了。

  她那被关闭起来的软弱、伤感、依恋,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她无力地靠在亦寒的胸前,闭上了眼睛。

  她那纤巧的唇上,立即感到了亦寒那温润有力的吸吮。她心里想,自己应该拒绝,应该站起身离开.

  但是,她的双腿不听话,她没有跑开,而是全身心地反应着,享受着这浓得他不开的柔情……

  终于,风荷轻轻地推开了亦寒,长长地吁了口气。她自

  己却不知道,她的脸上已挂满了泪痕。

  “怎么,风荷,你哭了?”亦寒慌乱而又心疼地问。

  “不,没什么……”风荷忙用手绢擦了擦脸,然后勉强

  装出一个笑脸说:“饿了吧,我这儿有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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