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知道,”绣莲冷峻地说,但她的声音马上又软了下来,抚着菊仙的肩,她亲热地说:“大阿姨,其中究竟有什么缘故,告诉我,好吗?”
菊仙低下头去,但仍固执地不作声。
“大阿姨,你从小就疼我,我是你一手带大的,难道有什么秘密,你要瞒着我?我可是把你当亲人看待的呀!”
菊仙抬起头来,断然回答道:
“绣莲,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我也是因为看了风荷绣的花样有些眼熟,今天顺便翻出你原先的衣物看看。”
“顺便翻翻,亏你有那么大的劲头!”绣莲冷笑一声,
“看来你是不肯告诉我了,没关系,我自己会弄明白的。”
见菊仙一动不动,像木头人似地呆呆望着她,绣莲又不冷不热地说:
“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把箱子搬好?趁着玉始还没到家……”
第八章
早晨八点,夏亦寒刚到医院,门房老王就递给他一封厚厚的外国来信。
一看信封上熟悉而工整的字迹,亦寒就认出是贝朗茨博士写来的。于是,他先到三楼书房去看信。
贝朗茨在信中说,由于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身体不好,他暂时不能离开柏林。虽人在德国,但从各种途径得知德康医院办得很有起色,看来当初把医院交给夏亦寒,犹如是受了上帝的启示,做得完全正确。
他告诉夏亦寒,趁他一个朋友到广州的机会,随船托运了一批医疗器械和药品给医院。他希望夏亦寒亲自到广州去接这批货。
信中附着托运来的器械和药品的清单。夏亦寒看后非常兴奋,这些都是医院迫切需要的。据信上所说轮船启程和到广州的时间,他计算了一下,下周他就该动身去广州等船了。
风荷推开门走进来。连日来,她在德康医院做着一系列身体检查,结果样样都是正常、良好,证明亦寒最初的判断是正确的。她并没有什么器质性疾病,那次晕倒主要是因为情绪紧张、心理压力过大。
风荷也就释然了。她已恢复到恒通公司上班。今天出门早了,就顺路先到德康医院来弯一弯,想看看她的亦寒。她是愈来愈依恋他了。
“哟,什么事这么高兴?”风荷一进门就发现亦寒情绪很好。
“是你,风荷!”亦寒拥抱了一下风荷,便把贝朗茨博士的信递给她。
信是用英文写的。风荷的英文程度足以使她很快把信读完了。
“这么说,你要到广州去?”风荷把信还给亦寒,闷闷地说,“大约要去多久?”
“估计最多二十天吧,”夏亦寒想了想说。
“嗬!有一千年那么长!”风荷两眼望天,握着双拳,失望地叫起来。
亦寒被她的神情逗笑了,把风荷拉到自己身边,轻轻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亦寒,你不去不行吗?派一个别的医生去,不也一样?”风荷趁机撒娇地提出,“我不想让你离开。”
“恐怕不行,贝朗茨搏士向他那位朋友介绍的是我,如果别人去接船,不但要多费口舌,还不一定办得成,”亦寒耐心地向风荷解释,“而且,我也不放心。要知道,这些器械和药品都是目前最先进最贵重的,我们医院有了这批财富,可以大大提高治疗的范围和效果。”
他深深地叹口气,又接着说:“我也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你,我在盼着这一天快快来到……”
风荷不出声,倚在亦寒胸前。半晌,才柔顺地说:
“你去吧,我不拦你。”
亦寒感动了,他用力地抱了抱她,表示由衷地感激。
风荷抬起头来,痴痴地凝视着亦寒:
“什么时候动身?”
“待会儿我就让人去看火车票。看来,最迟下周二要动身了,”亦寒说,见风荷又板着指头在算,他怜爱地说:
“离我走还有好几天呢。走之前,我要兑现早就答应过你的一件事。记得吗,是什么事?”
“当然记得!到你们家的老宅去看书,对吗?”
“对!那里是我的乐园,你还没有好好看过,希望它也能成为你的乐园!”亦寒自信地说。
“这个星期天就去?”风荷急切地问。
“好。我们带些吃的东西去,在那儿呆上一整天。”亦寒兴奋得双眼熠熠生光。
“就我们俩,对吗?”风荷还有点儿担心。
“当然!”亦寒回答得十分肯定。
“呵,谢谢你,”风荷欣喜地叫道,情不自禁地踞起脚尖。在亦寒的唇上轻轻一吻。
亦寒搂紧了她,不让她的唇离开,这可是风荷第一次主动给他的吻呀。
好久,两人紧贴着的身子才分开,亦寒轻轻抚着风荷那愈益显得娇红温润的双唇,深情地说:
“你的吻就像你本人,甜蜜、温柔、纯情,我要你永远不变!”
当风荷从楼上下来,走进客厅时,天天与女儿见面的伯奇夫妇,也不禁眼睛一亮,心中骄傲地暗赞道:好漂亮的姑娘!
风荷今天穿一条高领装袖的薄呢长裙,玫瑰和浅灰细格的衣料,领子和袖口镶着黑呢子的饰边,系着宽宽的黑色腰带。那瀑布似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肩后,清雅而飘逸。再加上俏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使她平添一种动人的风韵。
风荷刚在桌旁坐下,阿英就端来了早餐。
叶太太见风荷只喝了杯牛奶,放在面前的面包、鸡蛋。香肠连碰都没碰,就要推开椅子起身,忙关切地问:
“怎么只吃那么点儿?”
“亦寒不是说好九点来接你吗?现在还早,别着急么,”伯奇微笑着说。
“谁说我着急了?人家吃饱了么!”风荷的脸微微一红,就像涂了层淡淡的胭脂。
叶太太放下牛奶杯,说:“风荷,你坐下,妈有话问你。”
风荷重又坐下,亮晶晶的眼睛凝视着母亲,等着她开口。
“风荷,亦寒准备什么时候正式来向我们谈你俩的事?”叶太太把近来终日盘旋在她心头的问题一下提了出来。
“妈妈,看你!我们俩还没……”风荷的脸更红了,她不知说什么好。
“你妈妈等不及了,早想认这个宝贝女婿嘤!”伯奇不知是揶揄妻子,还是揶揄女儿,喜孜孜地说。
自从伯奇夫妇知道了女儿与夏亦寒的恋情后,他们都非常高兴。夫妻俩从心底里认为,亦寒是风荷最理想的丈夫。亦寒的成熟,亦寒的事业,以及他对人对事的认真、严肃、负责,都早已给伯奇夫妇留下极深极好的印象。
虽然每每念及远在异国他乡、孓然一身的令超时,伯奇夫妇总感惆怅,但他们不能不客观、公正地对自己说,亦寒比令超更适合风荷。他们期盼着在亦寒的帮助下,风荷的痼疾终有一天能彻底治愈。
风荷早看出爸爸妈妈都喜欢亦寒,赞同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她没想到,今天他们会当面提出这个问题,而且讲得如此直截了当。这不禁使她有点不知所措了。
幸而这时阿英走了进来,笑着说:
“小姐,夏先生来接你了,汽车就等在门外。”
风荷又羞又喜地从桌旁跳起,抓过阿英早给她准备好的黑呢大衣和小提包,向伯奇夫妇调皮地眨眼一笑,就跑出门去了。
石板砌成的台阶,方砖铺成的小路穿过一个天井。小路两侧的泥地里,长着低矮的小草,其中夹杂着几丛浅黄色、淡紫色的野花,给人一种寂静荒凉的野趣。
一株梧桐拔地而起。它显然有年头了,树干又粗又高,树身斑驳,长着些苍绿的苔藓。可以想象,夏天的时候它一定枝叶繁茂,而此刻,那些肥大的树叶已被深秋阵阵寒风吹落下来,在庭院里积成薄薄的一层,脚踩上去,发出簌簌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