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哦,风荷,”令超柔声地呼唤她,“你不必马上答复,你应该好好想几天……”
风荷抬起了头,眼泪禁不住哗哗直流,透过泪帘,她看到令超那充满期待的脸。她说不出一句话,身子一软,就哭倒在床上。刹那之间,整个外界的天地都在她的悲哭中消失了。
等她哭够,把头从泪水打湿的枕头上拾起来时,令超早已不在了。
这时,一阵头疼袭来,是那种熟悉的、仿佛头皮要炸裂的感觉。
天哪,我可不要犯病!不要!不要!
风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憋不住地叫出了声:
“亦寒,快救我,亦寒,我害怕……”
亦寒真的出现了!风荷觉得自己正依在他的肩头,在认真听着他的话:
“风荷,每当犯病的预兆出现时,你试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着你身边的一个实体,想想现实生活中最令你难忘的事,不要让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感觉把你盲目地带走。冷静!冷静!”
风荷睁开眼,一把抱过前几天亦寒特意带着她去城隍庙,给她买来的一个可爱的娃娃。脑子里清楚地想起了那天他们在城隍庙游玩的愉快情景……
剧烈的头疼倏忽消失,风荷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她浑身冷汗淋漓,但是心中十分庆幸,自己避免了一次发作。
经过彻夜未眠的思索,第二天清晨,风荷给令超回了一封信,很短,只有几句话。
虽然你不要我马上答复,但我还是要立即和你说说心里话。哥哥,如果我出于对这个家的养育之恩而答应你我确实这么考虑过),那么,我想,实际上我们俩就永远失去了对方。如果我听任自己的感情而拒绝你,那么,我就永远不会失去我最爱的哥哥,而你,则永远拥有我这个妹妹。
第七章
今天叶伯奇没有去银行,早饭后,他和妻子一起来到女儿的房间。
风荷则则起身,连睡衣还没有换去,正背对着房门,脸朝窗外呆立着。
伯奇夫妇推门进屋后,风荷缓缓转过身来,夫妇俩立刻发现她满面宿泪的痕迹。
“妈妈,”风荷带着哭腔叫一声,扑了过来,叶太太紧跑几步,双臂拥住了女儿。
伏在妈妈肩头,风荷感情复杂地抽泣着。
叶太太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发、脊背,嘴里直说,
“好孩子,别哭,别哭。”
她自己却忍不住把泪水洒在了女儿的身上。
伯奇绕着相拥而泣的母女踱了一圈,等她们唏嘘之声稍停,才以沉重的口吻说:
“风荷,你给令超的信,我们都看了。我和你妈来请你原谅,也请你原谅令超。”
谁知这话反而使已渐渐停止哭泣的风荷重又流出了串串泪珠。她大声叫道:
“不,爸爸,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你不怪他?”伯奇把一只手搭在风荷肩上问。
“应该请求原谅的是我,爸爸,”风荷流着泪说,“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哥哥,可是,我没有办法……”
“不许这样说,风荷,”叶太太制止她,“你并没有错!我和你爸都懂得,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爸爸、妈妈,你们还要不要我这个女儿?哥哥他还要不要我这个妹妹?”风荷摇着伯奇夫妇的肩膀问。
“风荷,别说傻话。你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宝贝女儿、你哥哥的好妹妹!”叶太太慈爱地说。
伯奇的话更充满了真挚的温情:
“风荷,十五年来,你给了我们许许多多的安慰和欢乐,我们会永远感激你、永远爱你的。这次,我们这样做,一方面是实在不得已;另一方面,也是觉得,你迟早应该知道真相。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不知道你的亲人是谁,但我们却并不想独占你,如果有一天你的亲人找来,究竟是去还是留,你有完全的自由……”
“不,爸爸,”风荷又叫了起来,“我永远不离开你们!”
“你啊,你啊,”叶伯奇怜爱地拍拍女儿的头,笑着说,“这才真是傻话!女儿家总是要出嫁的么!”
叶太太将风荷一搂,对伯奇噘起了嘴:“出了嫁,也是我的女儿!”
“对,还是你妈说得好。”叶伯奇愉快地接受了太太的纠正,“好啦,风荷,最近这些天,你的精神经受了一次重大考验,我很高兴,你变得坚强了,成熟了,像个大人了。现在一切都已过去,从今天起,你应该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一样快活,那我和你妈就高兴了。”
伯奇的话像一股温暖的泉流,注入风荷心中。
但是,她马上想起了哥哥,可怜的哥哥:
“爸爸,哥哥,他……”
“放心,他是一个懂事理的男子汉,相信他经受得起。”怕奇把脸转向妻子,“对吗,淑容?”
“是的,我相信,”叶太太肯定地点点头.
三天以后。
上午十点多钟,夏亦寒正在医院忙着,接到叶令超打来的电话。
令超说,有要事与他商谈,请他务必于十二点准时到梅龙镇酒家见面。
亦寒把事情处理完毕,便驱车前往。
令超已在梅龙镇酒家门口恭候,他一直把亦寒领到二楼一个僻静雅致的单间。
梅龙镇酒家开张不久,可是名声已经很大。它以正宗川菜而使上海的美食家们大开脾胃。又以环境舒适、服务周到而使一向爱挑剔的沪上阔老阔少们直翘拇指。
桌上放着丰盛而精巧的各种川式冷盘和小吃。令超挥退了侍者,说有事再叫他,侍者微微一躬,走了。
刚刚入座,叶令超就为亦寒斟满一杯沪州特曲,举杯道:
“夏医生,这一杯薄酒感谢你为恢复我的健康所做的一切!”
“你太客气了,这原是我应当做的.”亦寒说,但他还是举起了杯子,看叶令超一仰脖子干了,他也陪着干了,互相亮了亮杯底。
“请用菜,请,请。”令超举着点着桌上的碟子,自己率先挟起一块“椒麻鸭掌”。
亦寒挟了一片“灯影牛肉”。
第二杯酒已经端在令超手中:“本该设家宴谢你,但我想今天还是我们俩单独聚一聚,因为我有事要拜托。夏医生,请干了这一杯。”
“叶先生……”
“叫我令超吧,亦寒,”他自己带头先改了称呼,“干了这一杯,我还有话说。”
碰杯,干!
“亦寒,我很快就要出国,到欧洲去,也许要三、五年才回来,拜托你帮我照顾……”
“等等,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决定出国?”
“我早想出国考察,现在有了一个好身体,可以成行了,”令超的语调颇有点轻描淡写似的。
“可你开刀不久……”
“请放心,我会注意的。”
“考察何需三、五年?”亦寒仍然不无疑问。
“父亲早想建立与欧洲的业务联系,我这次去,就是想打开这一渠道,”令超解释道,“请你答应我,帮我……”
“你不用挂心,伯父伯母的健康我会随时留意。”
“谢谢。不过,我要对你特别拜托的是风荷。”令超沉静地说出这句话,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得那么沉稳安说。
“风荷?”
“你很爱她,对吗?”令超炯炯的眼神直视着亦寒。
亦寒深深地点一点头,说;“是的,我不想隐瞒。”
“请允许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爱她到了什么程度?”
天哪!问我爱她到了什么程度!她就是我的生命,我的主宰,为了她,我可以舍弃一切,献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