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慢慢睁开眼,看着亦寒,眼角边流出了一颗泪珠。
“亦寒,我……”她呜咽着,想向亦寒诉说,但声音有气无力。
亦寒竖起一个手指,放在后间,轻轻“嘘”了一声,他帮风荷擦去眼泪,说:“先别说话。”
他摸摸风荷的额头,又试了试她的脉搏。还好,除了饥饿引起的虚弱外,看来并没有得什么病。
阿英端着托盘进来了,上面放着一杯热牛奶和一碟子松脆的小饼干。她把托盘放在桌上,就识相地退出了房间,还把身后的房门带上。
亦寒端着牛奶说:
“快趁热喝下去。”
风荷摇摇头。
“你需要补充热量,快喝了吧。”
“把它拿开,我不想吃东西。”风荷固执地拒绝道。
亦寒剑眉一挑,板起了脸,把牛奶杯往床边的小书桌上一放,严厉地说:“好,你要把自己饿死,就随你去吧。”
他返身走到窗前,脸望着窗外,再也不理风荷。
风荷委屈得直想哭,但看到亦寒这副神气,她又害怕,她从来没看到过亦寒发这么大火,使她连哭都不敢了。她知道亦寒是对的,再不吃东西,她真会虚弱得垮了。
于是,她乖乖地端起牛奶,强压下饿久了的胃对食物的反感,像吞中药似地,一口一口喝着。
喝了几口以后,还真感到舒服些了。她又就着牛奶吃了儿片小饼干。
“我把牛奶喝完了,饼干也吃了不少,还剩两块,实在 吃不下了。”风荷放下牛奶杯,小声地说。
亦寒这才转过身来,向床前走去。
风荷斜睨了他一眼,见他仍然脸色凝重,眉头打结,怯怯地问:
“你还在生气吗?”
“当然,我生气,气得想狠狠揍你一顿!”亦寒在床沿坐下,正色道,“为什么不来找我,是不是认为我不够资格分担你的痛苦?”
“不,你别发火么,我……”
风荷刚想开口解释,亦寒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我不明白,有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你如此折磨自己。你难道不明白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看到风荷那柔顺、乞求的目光,亦寒更要一吐而快;
“如此糟践自己,不明明是要撕裂我的心吗……”
说到最后,亦寒的嗓音颤抖起来,痛苦的眼泪也已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眼眶。
“呵,亦寒……”
风荷扑到亦寒怀里,猛然大放悲声,憋了三十多个小时,她总算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亦寒紧紧搂着她,用自己的手、脸颊和唇帮她擦着眼泪。
一直等到风荷哭够了,全身也不再抽搐,亦寒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这才平静地开口问:
“好吧,现在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当阿英来报告说,小姐已开了门,并且她按照夏医生的吩咐,送去了牛奶和点心后,伯奇夫妇总算稍许松了口气。
“早知如此,昨天下午就该把夏医生找来,也免得这孩子多吃这一天苦!”叶太太直后悔。
“没想到风荷的反应如此强烈,她从来是个听话乖顺的孩子。”伯奇也在摇头叹气。
“正因为这样,可见昨天的事对她的打击有多大。我可怜的女儿,想起昨天她那个样子,我的心都疼了!”
令超两臂抱头,埋坐在沙发里。听了妈妈这话,他抬起阴沉沉的脸,落寞地说:
“也许是我太自私残酷了……”
“别那么说,超儿,没人会责怪你的。”叶太太安慰他。她心里想的是:该受责备的是命运!为什么它竟会作出如此的安排!
伯奇走到令超面前,有点担心地说。
“令超,下一步,就该你自己去说了……”
“爸爸,我有点害怕……”令超几乎是心灰意冷般地说。
“你准备放弃了?”伯奇把手搭在儿子的肩上,问道。
令超抬起头来,他的眼中饱含着如此深重的痛苦,使伯奇看了心酸。他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
“令超,刚开始我和你妈都不能接受你的想法。但是当我们理解你的心后,就决定宁愿冒风险,帮你排除障碍。现在,事情已到了这一步,你怎么反倒退缩害怕了?”
“不是我退缩,我是……实在没把握。”令超低声说,
“我唯一有把握的是我自己,可她……”
令超无望地摇着头。
“孩子,你要振作起来。风荷一时不能接受她是养女这个事实,这不奇怪。可是,说不定,当你和她谈过后,她还会庆幸,幸亏她和你不是亲生的兄妹呢。”叶太太多么希望事情是这么一种结局。
真是个善良而充满幻想的女人,伯奇心中想,难道你还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爸爸,妈妈,我总要去尝试一下,”令超的嗓音嘶哑粗嘎,“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
风荷讲完了一切。
亦寒这才明白。他想,难怪,一个姑娘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事,顷刻之间被推翻了,被颠倒了,一原来往日的一切竟是假象;父母不是亲父母,哥哥不是亲哥哥,家不是自己出生的家,那将是精神上一种怎样剧烈的轰毁!
风荷,我的好姑娘,你已经挺过了得知真情后的第一关,你经住了突然来到的一次重击,竟然没有犯病,没有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这需要多强的毅力和对痛苦的忍耐力啊!
亦寒的心在一阵阵绞痛,因为爱得太深和用情太甚而绞痛。
但是,他很理智,知道现在不是表示同情的时候,而是应该用他的力量,帮助风荷安全度过这一感情危机。就像刚才他硬起心肠、板下脸来,逼着风荷喝完那杯牛奶一样。
“风荷,亲爱的,我想问你,这一天一夜来你那么伤心,是因为你终于知道了一个事实?”
风荷是个多么聪颖的姑娘,她马上听出了亦寒话外有音。她悲凄地辩解道。
“可是,这个事实太残酷了,它改变了一切:”
“哦,我懂了!”亦寒仿佛恍然大悟似地说:“它使你回想起不少往事,甚至使你从中得出一个结论,原来你的父母从来也没有像对待亲生女儿那样对待过你,对吗?”
“不,不是的,”风荷急忙否定,“他们对我太好了,不能再好了,我的女同学们没有一个不羡慕我……”
“那么,是不是从昨天开始,你决定从今以后,不再把伯奇夫妇当成你的亲生父母那样看待了?”
“我怎么会那样?”风荷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我是一辈子都报答不完,对我来说,他们永远是我的亲生父母。”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妈妈告诉你的那个事实,究竟改变了什么?”
是啊,究竟改变了什么?
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改变!
好啊!原来是让我落入他的陷阱!
风荷气恼地用拳头使劲擂着亦寒,“你坏,你坏,人家那么难过,你还……”
亦寒趁势把风荷搂到怀里,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体贴地说:
“风荷,我何尝不知道你心中的哀痛,你的心灵哪怕受到一点点伤害,我的心都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疼。”
风荷抬起眼睛,接触到了亦寒那深邃的眸子,她马上就酣醉在其中所蕴含的浓情蜜意里。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凄美的笑。
夏亦寒被这笑容所感动,轻柔地吻了吻她,又接着说: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所遇到的事并不像你所认为的那么可怕,它并不能改变什么。何况这是个事实,知道了总比永远蒙在鼓里要强,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