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抿嘴一笑:“哪有什么名设计师,是我自己动手设计,画出式样,让鸿翔服装公司做的。”
“你会设计服装?”白蕙惊异了,“在哪儿学的?”
于是风荷向这位亲切的好姐姐叙述了自己的那些娃娃和自己的爱好,热情地邀请白蕙去观赏它们……
白蕙拉住她走到了西平面前:“你们公司不是正缺一位服装设计师吗?我正式向你推荐她,风荷!”
西平正在和亦寒谈话,听白蕙说完,把眼转向亦寒:
“你同意吗?”
风荷没有思想准备,觉得很不好意思,轻轻拉一拉亦寒的衣服,叫了他一声。
谁知亦寒竟哈哈笑着说:“我举双手赞成!不瞒你们说,在下早有此意,想不到让嫂夫人先说出来了!”他这番话使风荷显得不好意思。
不过,亦寒也想得很周到,他说:“这事还得让风荷自己决定。西平,能不能让风荷先到贵公司参观一下,然后,你们也不妨考考她,看够不够格……。”
西平看亦寒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禁笑了。
白惠说:“风荷妹妹说明年还准备考大学,我看,现在只算到公司帮帮忙。西平,你说好吗?”
西平痛快地点点头,事情就定了。
参观恒通公司的服装设计室,令风荷大开眼界,她一下于就迷上了这个工作。丁西平让人给她摆了一张办公桌,这样,她就上起班来了。
尽管西平和白蕙都说,她不必像正式职工那样每日坐班,更不必严格遵守那里的上下班时间,但风荷还是每天都去,因为她觉得那不是一种负担,而是一种乐趣。
叶伯奇夫妇也为此高兴——他们是只要女儿高兴,只要女儿快乐就心满意足的人。
令超更不用说了,每当风荷对他讲白天的见闻,讲得眉飞色舞时,他就感到由衷的欣慰。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的,转眼间令超出院已经两周。
一个星期六的早晨,风荷喝了杯牛奶,兴冲冲地就要出门,叶太太叫住了她:
“风荷,今天就别去恒通公司了吧。”
“为什么?家里有什么事吗?”
“昨天上街,我买了四张电影票,今大上午我们全家看电影去。”
在风荷的记忆里,这是绝无仅有的事!全家看电影倒不希奇,可是看早场却从来没有过。
“爸不上班啦?”她问。
叶太太点头默认。
风荷立即拨了个电话到恒通服装设计室请假,人家早知道她的身份来历,自然很客气地答应了。
坐在令超驾驶的汽车里,风荷兴致最高,话也最多,她搂着叶太太的肩,好奇地问:“妈,今天去看什么片子?竞然把爸爸和哥哥都说动了。”
“是个美国片,听人说是个很感人的故事哩!片名叫《母子连心》。”
“哟,那我倒要好好留心一下,看哥哥会不会被感动。那天出院时,他对我吹牛说,开刀以后,他的心脏坚硬得如铁石一般,哥哥,你没忘吧?”风荷用指头在令超后脑勺上戳了两下,调皮地问。
也许因为正在驾驶汽车吧,平日里最爱和妹妹逗笑的令超,今日没像往日那样“反击”风荷的“挑衅”,他伸手板了板面前的后视镜,让风荷的笑脸映照在里面,略带苦涩地说了句;“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哭的,只是有泪不轻弹罢了!”
“瞧,爸,哥哥又把自己打扮成英雄大丈夫了!”风荷正好以此证明哥哥是在“吹牛”,很得意地向伯奇做了个鬼脸。
电影确实不错,讲的是一个名叫乔治的小男孩,被一对富有的夫妇从孤儿院里领回家去。当乔治好不容易适应了新的家庭生活,并和养父母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时,他的生母突然找来了。生母骨肉情深,养母义重如山,乔治和两个母亲都心连着心,他实在不忍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伤心,因而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之中。而两个母亲也都既想要乔治,又都为对方着想,特别是为乔治着想,都那样细致真诚地体贴着别人。整个电影简直是一曲高尚的爱的颂歌。故事最后以乔治与养父母一起把生母送上火车而结束。最后一个镜头是,被养母抱在手中的乔治流着眼泪,目送母亲坐的火车逐渐远去,当火车消失的一刹那,乔治突然一把搂住养母的脖子喊了一声“妈妈”,母子俩紧紧抱在一起。
整场电影,叶太太几乎从头哭到尾,把眼睛都哭肿了,幸好她多带了一条手绢.
然而,也许这些日子心里的甜蜜和喜悦太多了,一贯易受感动的风荷,今天倒并不太悲伤。说句实话,刚走出电影院,她就把电影丢到脑后,心里想着:亦寒大约刚看完上午的门诊,不知道今天病人多不多?唉,反正他是轻松不了的。
伯奇让令超把车停在一家印度人开的小饭馆前,说:
“就在这儿吃午饭吧,别看铺面不大,这里的咖喱鸡饭味道之好,是全上海闻名的。”
果然名不虚传,价廉物美。
饭后,一家人步出饭店,准备坐车回家。
“哥哥,你先把我送到德康医院去。”风荷要求道。
令超尚未回答,叶太太问道:
“怎么,风荷,你要去医院?”
“嗯,我想去……找找亦寒。”
令超不动声色地仿佛很随便地问:
“你们约好的?”
“那倒不是……”
叶太太上前一步,挽住女儿的手臂说:
“乖孩子,今天就不去了,行吗?陪妈妈一起回家。”
当她看到风荷不解地看着她时,又犹豫地加上一句:
“妈妈有些话,想和你说。”
一切都严格按照伯奇夫妇和令超慎重考虑,反复斟酌后所定下的方案而进行。他们回家,各人回屋稍事休息,由叶太太去承担这次艰巨的任务。
她把阿英打发去做一件颇费时间的事,兔得她无意中来
,干扰谈话。
风荷正独自坐在桌旁,满腹心事地两眼望着窗外。见叶太太进屋,她忙立起身来,拉着妈妈坐到床沿上,有些紧张地问;“妈妈,你要和我谈什么,快说吧。”
她心里一直在担心,万一妈妈看出了自己和亦寒的事,问起来,该怎么回答?爸爸妈妈虽然对亦寒的人品赞不绝口,但看来对自己同亦寒如此亲密的关系还没有思想准备。他们会同意吗?
“孩子,没什么要紧事,你这些天老往外跑,我们娘俩好久没聊天了,妈妈要和你随便说会儿话。”
叶太太看出风荷有点紧张,真怕吓着这个心肝宝贝,因此赶忙安慰她。
凤荷心中释然,娇笑道:“平日见我在家,老说我爱去烦你,几天不去烦你吧,你倒又嫌冷清了。”
叶太太把一副娇憨之态的女儿搂在身边,过了半晌才说:“风荷,今天的电影好看吗?”
风荷点点头。
“妈倒想问问你,如果你是那个小男孩乔治,你怎么办?”
“妈,我可不想去动这个脑筋,想这干吗?”风荷撒娇地把头往母亲怀里拱了拱:“我又不用去当什么养子,我有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对,对。”叶太太温柔地抚摸着女儿那乌黑油亮的头发,嘴里不自觉地说着。她真想撇开这个话题,再也不要去谈它。
但是不行啊!儿子还在客厅里紧张地等着呢。这个死心眼儿的孩子,怀着那样一种炽热的几乎是疯狂的爱。他克制这爱.已经那么久,他为了得到这爱,已经冒险做了心脏手术,如果不给他一个表达的机会,不让他去争取这爱,那么,他是会被爱活活烧死的!难道能眼看他如此痛苦而无动于衷吗?不能,绝对不能!可是,为了帮助儿子,第一步就得向女儿宣布:亲爱的风荷,你不是我们亲生的,你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到我们家来的。天哪,这是什么话!这些话我怎么说得出口?这些话会不会像一把刀割断了十五年来的母女之情?会不会使女儿脆弱的心崩溃,甚至把她推上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