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求心中羡慕死了辛子安。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自己头上!真便宜了辛子安这小子!
再一想,辛子安这一走对自己似乎也有好处,至少宋桂生与凡姝的婚事去掉一层障碍,有了更大把握。
他立即表示出极大的热诚:“社长先生,三木董事长这么看重辛子安,这是他辛子安的荣幸。我们一定要想办法促成此事。”
西村又一次拍拍天求的肩膀,点头表示赞赏。然后,他沉吟着问:
“辛子安和你堂妹的婚礼,准备什么时候举行?”
“这婚事我看有点麻烦。”沈天求思考了一下,慢慢地说,“我堂妹被火烧伤,毁了容。辛子安现在似乎对这件婚事并不情愿。只是,沈凡姝缠着他不放。”
“哦?”西村的三角眼在镜片后面精光一闪。
“这个的好!好消息!”市川毫不掩饰他的欣喜,高声说道。
“市川君,”西村装模作样地制止道,“不能这样说么。”
“是,是。”市川赶紧恭顺地答应。
西村转向天求,一脸同情地说:“唉,你伯父运气真不好。六、七年前,他在广州时,岳文家就发生过一起大火灾。这次,自己新盖的小楼又被烧,还因此累及了女儿。”
沈天求不禁想,东洋人真厉害。为了一个辛子安,竟把伯父家的情况都摸得一清二楚,连多年前伯父在岳丈家遇火灾的事儿都知道。这事儿连我都没听说过呢。
蓦地,一个念头电光石火般从他脑中穿过:为什么这么多年,伯父竟从未提起过广州的那次火灾?六、七年前伯父母是带着凡姝去广州的,但回来时就只有老两口,说是凡姝身体不好,留在广州养病。直到今年春天凡殊才回来,回来不久,又是一场大火。灾后,先是说凡姝被烧死,但几个月后却又出现了。火灾前后两个凡姝不但面容,而且连性情都判若两人。自己也曾怀疑这,从广州回来的凡姝是假冒的,试探了几次,没抓到什么把柄,但也无法消除狐疑。现在这被烧坏了面容的凡姝是不是真的,也大可怀疑。看来,这里面难保无鬼!
沈天求好像悟出了什么,但似乎又什么都不明白。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从未有过的活跃、机敏,却又比任何时候都糊涂。许多事情纠缠绞结,闪烁隐约,仿佛处处有问题,处处有解开死结的线索,可又根本理不出个头绪。
他顾自紧张地思索着,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西村连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哦,沈先生,你在想什么?是否有什么好主意,对付辛子安的?”市川在旁急不可耐地发问。
西村则靠在椅背上,透过镜片炯炯地盯视着他。
一个计谋突然在天求的脑中形成。这可以说是个一箭双雕之计。他既可借助日本人的力量来摸清沈效辕、沈凡婉的底,又能帮着西村完成董事长要辛子安去日本的使命。
他不急着回答,又在脑中细细盘算了一阵,才说:
“我们不妨从辛子安与我堂妹的关系上打开缺口。如果辛子安果真无意于缔结婚姻,那么,他也许不会反对东渡日本。至少这可以帮他做个暂时的逃避……”
西村、市川听着,很感兴趣地点点头。
“我想,我们可以从我伯父最信任的司机老赵那里下手。”
“他的司机?”市川问。
“是的,这个老赵是唯一的一个跟了我伯父几十年没被辞退的老家人。伯父家的事,他都清楚……”
第九章
花了整整两个下午,子安终于觅到一条全身毛色雪白的小狗。不过,至多只能说它与小古怪的外表有点儿相像,却绝无小古怪那种灵气。
辛子安由衷地相信:就像世上再没有一个女孩子会真正酷似失火前的楚楚,世上恐怕也不会有一条小狗像小古怪那样精灵可爱。能找到这条浑身雪白的小狗,他也就很满足了。
卖主给他一个有盖的小竹篮。把小狗放进去,盖好盖子,子安就提着篮子直奔福开森路沈效辕家。
自从楚楚烧伤,而且只准子安叫她凡姝之后,他们两人的每次见面,都使子安很不愉快。
剩下独自一人时,子安曾翻来复去,思前想后,末了,总是责备自己对凡姝不够体谅,并决心这一次见面时无论如何要更忍让些。
那次,凡姝在他那儿划破油画《梦幻天使》,尖刻讽刺夭姿,撕坏子安的设计图纸,使子玄异常生气,说从未见过如此蛮横霸道、不可理喻的人。他认为,哥哥应该重新考虑与凡姝的关系。
但子安却沉郁地说:“她也是心里苦。不要说对别人,就连自己的过去,她都因为妒忌而不能容忍。”
辛子安说这话时,是想起了凡姝踩碎唱片时的吼声“让你们听这个“你们”不就包括着失火前的她本人吗?划破画像,也许便是出于这种心理。
“这种病态,已近乎疯狂。哥哥,这会把你的今后毁掉。”子玄真心地为子安担忧。
子安沉默了。
但是,凡姝手上毕竟戴着他亲自赠予的订婚戒指。而且,偏偏她又毁了容。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中止婚约,或者哪怕仅仅是冷落了她,道义上怎么说得过去呢?道理上又怎么说得清楚!
子安希望凡姝能逐渐摆脱心灵上的阴影和重负。外貌的变化既已成为不能更改的事实,如果凡姝能恢复以前的性情,子安相信自己,也仍能像向她求婚时那样爱她。
他当然不可能天夭陪着她,于是他想给她找个伴,就像原先小古怪那样形影不离地伴着她。也许,这样可以减轻一些她的孤单寂寞之感。
子安提着放小狗的竹篮来到沈家。华婶说,小姐在二楼她自己的房里,请他直接上楼去。
起居室的门开着,但一眼看去并不见人影。子安正在蹰躇,只听里间传出凡姝的声音:
“子安,快进来。”
子安走进去,推开起居室连着卧室的门,只见凡姝穿着白绸睡衣,戴着长到肘部的白纱手套,正斜卧在床上呢。
她今天没披面纱,长长的假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架着副大墨镜,再加上那个又宽又大的白口罩,几乎把烧伤的痕迹遮住了十分之八。乍一看虽然令人有不见庐山真面目之感,也颇能引人遥想,以为这是一个调皮而俊俏的女孩子。
子安打量着凡姝,有点犹豫地在门边站住了,他还从未进过未婚妻的卧室。
但凡姝已从床上坐起,她张开双臂,热切地呼唤:“子安……”
子安轻轻放下竹篮,走到宋边。凡姝一伸手,拉着他在床沿坐下,然后就扑到他的怀里:
“子安,我真想你……那天,在你家里,都在我不对。你要原谅我。“
子安心中一阵宽慰。瞧,她清醒的时候,还是通情达理的呵。她能主动认错,请求原谅,表明她还没有丧失反省的能力。这是个好开端。但愿一切从今天开始,他仍,再加上他今天带来的那条酷似小古怪的小狗,能帮助几姊回复到以前那样平静而柔美的心境,让他们和小古怪在一起时的偷快时光再现。
他轻轻拍着凡姝的背,温和地说:
“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不仅我原谅你,子玄、天姿不会再生你的气。”
“子安,哦,子安,你真好……”
凡姝更紧地偎在他的胸前。透过那件薄薄的羊毛衫,她真切地感到了子安那健壮坚实的胸肌。她的额头倚在子安下巴上,隔着口罩,仍能闻到一股男人的气息混杂着刮脸香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