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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你的那套发展计划,等你站稳了脚跟,再提到董事会上去讨论。”

  “不过,我希望能快一点。因为,”西平见文健似有结束谈话之意,便加快了说话速度,“当今世界技术发展迅速,我在法国所学,如不马上致用,很快就会落后的……” “这完全取决于你对公司现有业务的把握程度。”文健的语气平静而冷峻。

  “明白了。我可以走了吧。”

  “你去吧。”文健说着已打开了一本厚厚的卷宗。

  西平从桌上取过皮包,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一等,西平”,文健叫住他,西平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昨天你说要在家里开一个晚会招待朋友,这件事你跟妈妈商量着办吧。”

  “好的,爸爸。”西平见文健的头又埋向卷宗,迟疑了一下,但终于还是说道:“爸爸,能不能允许我再耽误你几分钟……” 文健的视线离开卷宗,他看到西平竟是一脸忧愁。他微微点了点头。

  “这次从法国回来,我感到妈妈身体很不好,听她说,每晚都要服安眠药才能入睡……”

  丁文健双手把卷宗朝前一推,把身子向椅背靠去,发出一声叹息。

  “西平,我希望你抽空多陪陪你母亲。”

  “不,妈妈更需要的是你。”

  “你看,”文健深深地靠在长椅上,用手环指室内的几个大文件柜,“我实在太忙。”

  西平正要再说什么,吕小姐拿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丁文健立刻坐直身子,拿起桌上的钢笔准备签字。 “总经理,香港、新加坡两处来电,询问今年新款式的女装何时可以运到,价格能否再降低一些。工商联合银行曹总裁刚才来电话,问总经理今天能否安排个时间,他要派人来谈那笔贷款的事,还有,信孚洋行的Madier先生……”吕小姐口齿伶俐地报告着,丁文健听得很认真,似乎已经忘了西平的存在。

  西平转身往外走去,直到他关上房门,吕小姐的报告还没有结束。

  丁西平在挂着总经理助理牌子的玻璃门前停住脚步,凝视了一下,便推门进去。

  这是公司为他准备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宽敞,一应家具和办公用品陈列井然。办公桌上放着几厚本卷宗和一台电话。尤其令西平感到惬意的是,一排玻璃窗擦得锃亮,屋子里光线很好。 丁西平关上房门,快步走向窗口,随手把皮包扔在那张大办公桌上。

  恒通公司新盖的十层大楼矗立在闹市,凭窗远望,正好领略上海市容。

  首先映入西平眼帘的是远远近近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这些新型建筑有的已经建成,就跟自己身居的这幢恒通大厦一样,楼顶上置放着硕大的霓虹灯广告。一到晚上它们就会亮起来,不断地闪烁、变色、跳动,组成各种图案和字样,成为点缀上海滩夜景的最主要特色之一。也有的大楼还在施工之中,眼下只能看见用毛竹搭成的密密麻麻的脚手架。 西平收回视线俯首看去,只见楼下几条马路全是由大小汽车和电车组成的河。那些小汽车象爬动灵活的小甲虫,穿行在电车、公共汽车中间,比起这种迅速移动的黑点,数量相当多的黄包车和三轮车简直犹如凝固不动似的,更不必说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了。

  哪儿传来几记钟声,丁西平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哦,那不是著名的跑马厅吗?刚才竟没有注意到。太远了,看不清楚。但西平心里明白,现在是上午,而赛马一般是在下午。所以那被大屋顶遮盖着的看台上,现在不会有什么人。至于在草场移动的几个黑点,则是驯马师在蹓马罢了。 虽然是在高楼之上,嘈杂的市声仍汇成一片传入西平的耳鼓。“唉,这讨厌的城市噪声!”他不禁皱了邹眉头。他又朝东面外滩方向望去,黄浦江是看不到了,可是江上轮船不时响起的汽笛却隐约可闻。

  “嘀铃铃”,电话响了。是吕小姐打来的。她告诉西平公司为他配备的专职秘书还没找好。最近这段时间,总经理先让她兼管一下,助理先生如有什么事就请吩咐,她很乐意效劳。

  放下电话,西平环视一下室内,然后在自己的转椅上坐下。他要好好想一想,一切从哪里开始。

  桌子上放着吕小姐为他准备好的文件。这是全面了解恒通公司的基本资料。他把这堆卷宗拉到自己面前。卷宗一共八厚本,六个工厂每厂一本,各地的经营门市部合为一本,另一本是公司本部的。他决定先从公司本部这一本看起。 电话铃又响了。

  “喂,你是西平吗?”好熟悉的声音,“我是继珍呀!”

  “继珍,是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没告诉过你呀?”

  “你不告诉我,我不会问吗?”继珍的语气很得意,“是吕小姐告诉我的!”

  “哦——,有事吗?”

  “有啊。可是,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怎么啦?”

  “你答应过我的事,忘啦?”继珍假装生气地说。 “你是说……”

  “到冠生园去玩,你说要教我骑马……”

  “这我没有忘”,西平恍然大悟,但马上又说:“不过,恐怕得过些时候,我现在很忙,真的很忙!”

  “还有,你答应过的舞会,到底还办不办呀?”

  “当然办。对,刚才我爸爸说,他也同意,要我去跟妈妈商量,你别急,好吗?”

  电话里没了声音,但并没有挂断。“喂,喂,继珍,你怎么啦?”丁西平不解地喊道。

  “西平”,电话又响了,“是你吗?”

  “妈妈!”丁西平惊呼一声,“怎么是你?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继珍是在我这儿给你打电话呀,她一早就来看我。”话筒里是方丹那悦耳的女中音。

  原来如此。继珍兄妹本来就跟了西平是好朋友。继宗十岁时,妈妈病逝,兄妹俩寄养在丁家有两年多光景,他们和西平一同上学、作伴。长大后,也一直是丁家的常客。西平对继珍一大早就去拜访母亲毫不奇怪,而且真诚地欢迎。妹妹珊珊太小,还不大懂事,有继珍常陪着妈妈,妈妈也就不太孤单了。

  “喂,西平,你在听我说吗?”方丹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我在听,妈妈。”

  “继珍要陪我去‘白玫瑰’做头发,我们很快就出门。” 西平很奇怪,妈妈跟自己说这些干吗?

  方丹继续说:“做头发很快的,顶多一个钟头。然后我们在街上逛一逛,中午准备去‘红房子’,”——“红房子”是一家有名的法国大菜馆。西平知道,少年时代在法国度过的妈妈喜欢那里的雅洁和幽静。他一面听一面“唔、唔”地答应着,“喂,西平,你也来好吗?”

  “妈妈,下午我还有点事,不是有继珍陪你吗?”

  “不,我希望你也能来。”

  “那——”西平犹豫了一下,随即说:“好吧,我去。我十一点半到。”他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点过了。

  “好,西平,我们等你。”方丹的声音显得很愉快。 一个念头倏地闪过西平脑际。他象是猛然想起似地问:“妈妈,要不要叫上爸爸?”

  没有反响,西平屏息等待着。

  “不,下用了。”方丹的回答是没有色彩的,平淡的,跟刚才的兴奋是个太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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