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呢?她瞟了眼绿萼红叶,两个女孩早已被吓傻了,只呆呆地看着她。
兰儿的灵巧善言、随机应变第一次遇到挑战。她将心一横,想道:现在只能捏鼻子装象(像),走一步算一步啦。
于是她装出自信的笑容,对严明光轻轻欠身道:「那就有劳公子了。」然后示意两个丫鬟随她往楼下走。
一行人鱼贯而下,根子看到小姐脸色似有不悦地下楼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男人,赶紧迎上前。
兰儿对他说:「根子,这位公子要送我们去我表哥府上。」
「表哥?」根子听了一头雾水,可看到紧跟在后的男人又不敢发问,只好顺着小姐的话敷衍着。
上了车,绿萼关上车门,将严明光充满色欲与算计的目光挡在外面,兰儿虚脱似地瘫倒在座位上,长长吁了口气。
「小姐,我们……」红叶惊慌地想问小姐,是否真的要随外面那个男人去仙客镇,可是兰儿示意她噤声,又指指车外,故作开心地说:「是啊,我们很快就可以见到表哥了,真是太好啦!不知表哥还记得我吗?听我娘说表哥小时候曾随姨妈去过我们家,那时我还不会说话呢。」
绿萼轻挑窗帘,看到严公子和他的手下都骑马紧贴在车边行走。
她放低窗帘,比着手势将所见情况告诉兰儿。
兰儿点头,轻拍她们的肩以示安抚,嘴里则东一句西一句地闲扯起来。
其实此刻的她并不担心与方清扬见面。虽然她不知道方清扬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年纪,但听码头上那些人说他是「江汉平原最年轻富有的庄主」来判断,他应该年纪不大,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个性随和,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他的为人真像人们说的那样,那么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况且,她也没必要担心那么多,说不定他根本就不在家,或者无法见客。
想想那是有可能的。毕竟她看到码头上有许多方家货物在装卸,他很可能还在码头上督工验货呢,就算他没有在码头上,现在正值秋冬换季最易染病之际,他难道不会正好头痛脑热吗?
这样的话,她便可以在到达仙客镇后,从容打发外头这只恼人的苍蝇,再将误会对方家人解释清楚,那么方家人没有理由不让她们离开,她也不必面对三方对质的窘境了,对吧?
对,当然对!兰儿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于是她认定不必担心与方清扬见面。
然而,兰儿注定要失望了。因为就在她惬意地猜想着她的「表哥」因种种原因而无法现身时,方清扬正在仙客镇口最大的铁铺里忙着。
在他身边的是从来不离左右的随从,双胞胎大柱和二柱。
听到大路上响起马蹄声,守在门口的二柱鄙夷地说:「看,严家小子又骗了哪家姑娘回来……唷,倒是个大美人呢!」
铁炉旁的方清扬毫无反应,倒是站在他身侧的大柱和铁匠都回头看了看,铁匠「嗤」地笑了。「哈,果真是个美人。」
「美人?」方清扬翻动着泛金光的镰刀,眼前再次出现一张湿漉漉的、如同沾露带蜜、出水清莲般的美丽面孔,心头不由荡起一道温柔的涟漪。
「方爷,遇到你真是太好啦!」就在此时,马车处传来严明光的喊声。
他的声音对方清扬毫无影响,可是却将坐在根子身边的兰儿惊呆了。
因为被异于家乡的风景所吸引,兰儿在半路上硬是走出车厢坐在根子身边。当远远看到绿树成荫、店铺林立的仙客镇时,她更忘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因此当严明光突然出声大叫时,她确实吃了一惊。
老天,方清扬不仅没有出门、没有生病,而且就在这里!
严明光讨好地说:「小姐快看,那个站在铁炉前的男人就是妳表哥。」
看看不远处的铁铺门前,几个男人正注视着她们,只有那个站在大炉子前的男人背对着他们,低头检视着刚淬过火的农具。
他就是方清扬吗?兰儿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高大精瘦、还很年轻的背影。他身上穿着蓝绫长衫,为了干活方便,长衫的一角撩起塞在腰上,露出里面的黑色长裤。
他干活的样子和穿着打扮毫无富豪之气,远没有严明光的穿著光鲜亮眼。
就在兰儿端详间,马车停在铁铺前。
见无处可逃,她暗暗叹了口气,认命地跳下车,绿萼、红叶也随之下了车。
严明光大咧咧地说:「方爷,我可是做了回好人,帮你送表妹来了。」
表妹?!精壮的身子微微一顿,但依然没有回头。
见他一直不响应,严明光起疑,回头对兰儿说:「小姐,老实告诉我妳到底是不是方爷的表妹?虽说方爷财大气粗,光这——」他指指前面繁华的城镇道:「光这镇上九条街,七条半都是他家的,但也不至于六亲不认,何况妳逃难至此依亲,他怎会不理妳呢?」
「我……」兰儿一时语塞,看着火炉前的身影,心想该怎么应付完全不在意料中的状况。
「表妹来了?」就在兰儿急着想对策时,那个蓝色背影总算转过身来。
当他与她面对面时,他被火烤红的脸上出现毫不掩饰的震惊,兰儿的心跳也在那一瞬间彷佛停止似地,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当然她没有晕倒,那是最不可能发生在李兰儿身上的事。
是他?!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
绿萼、红叶也是一惊:怎么会是他——那个救起小姐的男人!
「你?方清扬?」兰儿张口结舌地看着这曾救她一命的男人,失去了她一贯的伶牙俐齿。
就在兰儿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时,方清扬已经大步向她走来。
急于巴结的严明光先迎了上去,热络地说:「方爷,她真是你表妹吗?」
「是……表妹?」方清扬停在距兰儿三四步的地方,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注视着神情震惊的兰儿,同时放下掖在腰间的衣襬拍了拍,心里却在剎那间闪出许多想法——
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又为何要自称与我是表兄妹?难道又是一个慕名而来的女人耍的诡计?
江边救难是她预先故布的疑阵吗?她冒充身分仅仅是为了避过那只色狼,还是有备而来?如果是后者,那她与姓严的小子又是什么关系?
方清扬简短的话听在各人耳里有不同的感受;兰儿听来是讥讽和疑问,方清扬的随从听来是否认,而严明光听来则是确认。
于是他讨好地说:「小姐果真是方爷的表妹,多巧?在汉口遇见小姐时,她说是方爷的表妹我还不相信,以为她在搪塞我……还好我将她送来了。」
在严明光喋喋不休时,兰儿僵硬地站着,脑袋里像灌了浆糊。
方清扬注视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她的真意,可是他只看到震惊和焦虑,甚至有一丝——哀求?
如果这双眼睛是在演戏的话,那么她就是世上最厉害的戏子。
他转开眼对严明光说:「多谢严少爷。方某这里还有事待办,择日再请严少爷小酌一杯聊表谢意,如何?」
严明光当即抱拳道:「好说好说,方爷客气了!」心里却知道这不过是场面客气话。方、严两家是不可能同桌共饮,而他也不会为任何人或任何事得罪像方清扬这样的对手。
于是他转头对兰儿说:「在下若有冒犯,还请小姐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