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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大雨像从天上倾倒下来,草地泛起浓重腥湿气味,升腾在空气中,让人们躲在帐子里围绕篝火饮酒作乐。
“二殿下,哦不,我们未来的虎啸王,你怎么闷闷不乐?是属下的美酒不够味道,还是这些舞伎跳得太差不合心意?”
日延手下第一猛将萧胡儿,用袖子粗鲁地擦去嘴边酒水,推开怀里美女大声询问。其他部下纷纷向这里投来视线,日延低咒一声,但也拿这个野汉子没办法。
“哪里。我有点头晕,先走了,大家继续乐乐,别为了我扫兴。”在这些肝胆相照的部下面前,他从来不摆储君架子,都似好兄弟般随意热情。收买人心是一方面,让自己在权力争斗中能有喘息的空间更为重要。
最近心神一直不宁,是否,真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而她,现在身子到底怎么样了?
“那……我们就不挽留二殿下了,等你有兴致时,大家再乐乐!”萧胡儿也不挽留,与其勉强,不如大家都开心。
泥水溅到皮衣皮靴上,他也毫不在意,因为他全部的心思,都已经被军帐前那抹青色的身影吸引去。
雨水淋淋漓漓,从发梢形成小小水渠婉蜒而下。视线被雨帘阻隔,她看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可是,他还站在原地,逃避吗?伤口要恶化了吧,无所谓,就让它烂到底,还有什么比心死更痛楚。
“你这是在干什么?”日延看着她苍白发青的脸色觉得格外刺眼。
“我不走。”他是什么时候走近的?澄碧觉得眼前身影分成两个,又很快合二为一。
“你早就说过了,我并没反对。”她一意孤行,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可你不愿见我。”
可怕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你这么说这么做是故意的,想保护我是不是?”嘴角绽放梦幻般的笑容,有一种味道,叫幸福。
“你想太多。”自己的演技看来的确要加强,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
“是么?那我去自首好了,正好洗脱二王子的罪名。”
“你敢吗?”
她笑了,如梦似幻。
嘴里发出一阵悠长的口哨,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黑色老鹰,羽毛被大雨淋湿,在半空低低盘旋着。
“刚到虎啸时捡到的,那时它还很小,翅膀也受伤了飞不起来。”澄碧抬起胳膊,让老鹰停在手臂上。
日延皱眉,觉得那锋利的鹰爪似乎要将她手臂抓破。
“我偷偷收养了它,也帮助它治疗。你看,它现在多听我的话?”澄碧微笑,眼光落在鹰腿上。“腿上绑着的竹管里,可有一封信哦。”
“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不是说我不敢自首吗?那好,这封信里我已将行刺经过详细地写下,证明与二殿下完全无关。如此,我就可以安心等着仇邪来请我叙叙。”
“不要发疯,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日延恨不得摇醒她,让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不不,她不要他牺牲什么,可是现在连见面都是奢求,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什么成就王位,借口,都是借口。就是喜欢他怎样,就是想在他眼里心里留下印记怎样?
一辈子为这为那,若现在还不为自己争取些什么,她方澄碧这生未免太凄惨!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她悠悠问道。
日延紧闭双唇,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帐子里。
“那好!”她忽略自己有些尴尬的笑容,“算我自作多情。那我再问你,刺杀仇邪这件事,你是否原谅我了,不会再赶我走、不再说什么决裂的话?”
还是沉默。
“好……很好……二殿下,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您马上就不会看见了,也可以完全解脱了!”
方澄碧大笑,青色外衣背后渗透点点暗红,伤口不知何时已再次裂开。
“去吧,把信带过去!”振臂一扬,她仰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老鹰顿时高高飞起,仿佛大雨的阻碍完全不存在似的。
“该死的你!”日延怒目圆睁,拾起土里小石块奋力向上射去。只见老鹰拍了拍翅膀,掉在地上昏死过去。
正待走过去看看状况,眼角余光却冷不防瞥见,她的身形晃了一晃,仿佛体力不支。“澄碧!”来不及抓住,她已然重重倒下。
日延心急如焚,紧紧将她搂在怀中,却没有注意到她昏迷前,嘴角边那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六章
这丫头……日延在心里低笑,心情却说不出的好。
大自然似乎也感受到他内心喜悦,连绵大雨逐渐停止,蓝天被雨水冲刷得澄澈透明,竟然出现久违的彩虹。
皇位争斗暗潮汹涌,政治局势也错综复杂,可在此刻,他一点也不愿意去想,不愿意破坏这份难得的好心情。
竹管里那封信他已细细阅读——这哪是什么自首书,压根是一篇真心告白,害他白担心一场。
日延走到床前,凝视着澄碧沉睡中的俏丽容颜,暗暗叹息。他是否可以承受这份无怨无悔的深情,或者说是毫无顾忌地接纳?
要一个女子率先对人表白,需要多大勇气,而自己的逃避,在情感方面也着实懦弱了点。
她直到现在还没有醒。是不愿意醒,还是在找借口逃避?
他暗笑,她鼓起那么大的勇气表白搅乱他心水,现在倒退缩回去,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日延坐在床头,手指卷绕着她乌黑修长的发丝,她的头发因为雨水浸染而显得潮湿冰凉。
计上心来,日延调皮微笑,故意慢条斯理说道:“光顾着看信,都忘记病人不能这么湿淋淋地躺在那里,若是寒气入侵,只怕会加重病情。”
还是没反应?挺胸有成竹的嘛!好吧,那只能使出杀手锏,他就不信撼动不了它。
“本王子生活琐事向来不假他人之手。女俘、舞伎又在给部下们表演取乐,这照顾病人的事,还是由我亲自来吧!”他一直忍着笑自言自语,顺便偷偷观察“昏迷”中的人儿。
“嗯,我先去准备准备。”匆匆脚步声之后,帐篷恢复寂静。
方澄碧以耳力判断里面没人,小心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确定后,稍微松了口气。时间实在过得太慢,他为什么不出去,非要和自己待在一起?!她在情急之下做出的事,现在想来真是丢脸死了。
天啊,那只老鹰还没训练到能飞到臭鞋子的领地,她不过是借它来做一个表演道具以明己志。没想到他竟用石子将它打下来,而且还打得那么准?
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昏头了,连发神经写的“自白书”也敢放到竹管里,不是早想好用一张白纸来代替吗?!
乱套了,事情全部乱了套。她原本只是希望不要被躯逐,远远观望他就行,但事隋却全脱离她的掌控。
可是现在……丢不起这人啊!
方澄碧呼吸急促,若不是怕剧烈动作会牵动背部伤口,早就猛敲自己额头、猛抓自己头发出气了。
装,还是不装,这倒不是个问题。重要的是,臭鞋子贼心未死,追随者蠢蠢欲动,眼下并不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时候呀……
虽然,她心底该死的有那么点窃喜……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呢?
他可不可以别这么作弄人好吗?说什么也该顾全她女孩子家脸皮薄,至少给她个台阶下,这才是未来虎啸王的风度啊!